肆無忌憚的笑容凝結在了嘴邊,脖子裡的雪也冷了,手也僵了,通天的寒冷都向我襲來了。
孟昶一身紫色錦衣,外罩雪白貂毛斗篷,氣度儒雅雍容地站在雪地裡,一團雪從他的頭上慢慢往下滑,臉上也全是雪,他的身邊跪著一個小丫鬟,小順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著他主子的樣子壓抑著笑意,滿臉焦急地看著我。
第三十六章 亭中賞雪
“參見皇上!”我“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以前雖然言語無忌,總沒有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這次是實實在在地打中皇上了,他會生氣嗎?會治我的罪嗎?
身邊正玩得不亦樂乎的眾人聽到我的聲音,忙停了下來,齊刷刷地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孟昶靜靜開口,我偷瞄了他一眼,他的眼中仍盛著笑意,好像並沒有生氣。
眾人都猶豫著不敢起來,徐阿琭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站了起來,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向孟昶遞了過去,含笑道:“皇上,擦擦吧!”
孟昶微微一笑,接了過來,輕輕擦拭了雪,道:“見你們玩得開心,就沒有叫小順通傳,你們都起來吧,綺回姑娘,朕不會怪責你的!”
我聽了這話,才放心下來,慢慢地站了起來,怯怯地道:“謝皇上!”本想跟丹丹她們一起識相地離去,孟昶卻突然叫住了我。
眾人離去,唯獨我和徐阿琭留了下來。
孟昶道:“今日天降大雪,是個好兆頭,我在浣花亭裡設了酒席,不知兩位姑娘可否賞臉!”在眾人之後,他又將朕換成了我字。
徐阿琭嫣然一笑,“三郎相邀,阿琭豈有不赴之理!”
孟昶含笑看向我,我與他眼神相碰,又匆匆避開,笑道:“皇上有姐姐相陪即可,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孟昶笑道:“阿琭自從認你當了妹妹,其間發生了很多事,我們三人從未好好在一次說過話,今日有大雪可賞,鮮美的鹿肉、美酒可吃,姑娘可莫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
望著他期待的眼神,我想去又覺得不能去,正掙扎時,徐阿琭挽住了我的手:“是啊,綺回,姐姐還沒正式向你致謝,何況我就將進宮,你我二人就要分別,可得好好聚聚,好好說說話!”
我點頭:“嗯!”
孟昶向小順看了一眼,小順立即道:“馬車已經在外面備好了,兩位小姐請!”徐阿琭喚了丹丹來,命她回房將我二人斗篷取了來,隨後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駛到浣花溪畔。相傳大唐時,這裡曾有位非常美麗的農家姑娘,一日在溪畔洗衣,一個滿身膿瘡的僧人經過,脫下骯髒的僧袍請她浣洗,姑娘不嫌其髒,欣然答允,哪知僧袍一入水,水中就出現了朵朵蓮花,剎那間,滿溪蓮花開遍,清香撲鼻,姑娘再看僧人時,僧人已不知去向。從此這條溪就被稱為浣花溪,其實浣花溪並不是一條小溪,而是一條能撐船的小河。
聽徐阿琭講完典故,我們已在浣花亭中坐好。亭子三面用竹蓆擋風,只留一面欣賞雪景,此時天已放晴,雪漸漸小了,地上的積雪也慢慢化去,雪滴落在地面,立即變成了水。
桌上放著炭盆,火上架著鐵架子,上方懸掛著一截鹿腿,小順熟練地用銀刀劃下鹿肉,放置在鐵架上,肉立即吱吱作響,鮮美的肉汁滴落在火中,傳來噼噼啪啪的響聲,我看小順劃得好看,也嚷著要割鹿肉,等刀上了鹿腿才知道沒那麼容易,知道把刀交還給小順,我就等著吃了好了!
孟昶看著浣花溪對岸的草堂寺,忽然詩興大發,念道:“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杜工部這首詩,情景交融,若非親自來到這裡,真難以完全體會詩中的意境!”
徐阿琭道:“‘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兩句真是絕妙,遠景近移,如在畫中,恰如園林修造中的框景,又不乏自然情態。當年浣花溪畔,杜甫的茅屋與草堂寺比鄰而居,從西邊的窗戶中看去,能見到積雪的岷山,而此時恰好有一隻從東吳而來的船從門外的浣花溪中駛過。可知一首好詩也得源於自然,可遇而不可求,景真情才真!只可惜現在草堂已與寺廟融為一體,看不到杜甫所見的美景了!”
我忽道:“聽說這位大詩人是被一塊五花肉噎死的,是嗎?”
“咳!咳咳!”徐阿琭說完正輕抿著小酒,被我這句話給嗆住了,孟昶忍者笑,柔聲問:“沒事吧?”我抱歉地替她拍著背。
徐阿琭擺了擺手,笑了出來,“綺回,你從哪聽來的啊?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