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範師傅都已然是那個樣子了,汗王要去的話,難保他不會鬧得更兇。”“哎,我也在考慮這件事,他要真的那樣,也就沒法和他說上話了。”“那您就不要以汗王的身份去,只說是帶著家眷去燒香的鄉紳,仰慕洪督師的英名。”
皇太極眼睛一亮,“倒是可行,”隨即又捏著布泰的鼻子接著說,“還帶著家眷呢,直接說你想去看看洪承疇是個什麼樣子不就得了嗎?”布泰嘻嘻一笑,“汗王不是說布泰的漢話已經說得不錯了嗎?去濛濛人總可以吧。”皇太極點頭道,“你的漢話的確學的不錯,範先生都說,除了鄂碩,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了。”
布泰已經不止一次聽見皇太極和範師傅說她不是學漢話最好的,還有一個常年征戰在外的鄂碩將軍比她強,不禁有些不服氣。皇太極的手緩緩地滑到布泰的腰際,停下了,“小老虎,去把蠟燭熄了,”皇太極柔情百轉的說道。布泰拽過被子蓋上,縮在裡面,一副耍賴的樣子。皇太極無奈,只得自己起身熄燈,“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真是把你給驕縱壞了。”
一夜鵝毛大雪,早上太陽出來的時候是個大晴天,開啟窗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潔白,院內的松柏壓在白雪下面,反倒顯出蒼翠怡人,好一個琉璃世界,翡翠人間。碧空如洗,晴日當頭,陽光照在一塵不染的雪地裡反射出星星點點的璀璨光芒,不刺眼,卻刺心。
洪承疇手扶窗欞,失神的望向院中,洗得有些發白的青黑色長衫迎風翻動,衣服那麼單薄,可是他卻渾然不覺,臉上掛著的落寞悲涼比盛京臘月的寒風還要凜冽。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洪承疇的胃不時的抽搐幾下,他默然的面目下卻藏著波瀾翻滾的心緒。
洪承疇對這個世間的感情五味雜陳,有留戀,留戀堂上老母膝下嬌兒,留戀家中賢妻府外紅顏;有厭惡,厭惡愈演愈烈的官宦傾軋朋黨之爭,厭惡整天提心吊膽的惟恐觸怒天顏;有自豪,自豪自己少年得志官場得意,自豪自己一任封疆大吏馳騁沙場。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值了,恩威難測的崇禎帝對自己還算不錯,只剩自己一死以謝君恩,之後就會像岳飛那樣名垂青史了吧,想到岳飛,就想到袁崇煥,心裡不禁有一絲不快。這些忠良全都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我能死在後金,怎麼也比他們強些,洪承疇暗自對自己說著。
聽到有人走動,洪承疇抬眼看見從外院裡走來三個人,一箇中年人穿著黑色的貂皮斗篷,在笑著聽身邊人說話,滿臉和藹微笑卻遮不住天生的威儀。在一旁說話的是個姑娘,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一件大紅的披風,在一片白雪地裡非常顯眼,那姑娘遠遠的看起來姿容嬌美,眉飛色舞的和中年人說著話,高興時還用手比劃著。旁邊還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拎著一個上香常用的盒子。
姑娘有些淘氣,進洪承疇所住的內院時就從臺階上往下跳,剛下過雪,地上很滑,女孩子沒有站穩,中年人還沒來得及伸手扶她,姑娘就滑倒在地上。中年人一驚,連忙蹲下要把女孩扶起來,沒想到她卻坐到地上撒起潑來,洪承疇隱隱聽到女孩用漢話喊著,你怎麼不把穩我啊,地上這麼滑。
洪承疇在三官廟除了范文程就再也沒聽過別人說漢話,不禁心中稱奇。中年人蹲在一旁哄那女孩。女孩卻坐在那裡使性子,隨手抓起雪往中年人身上扔,中年人也拿起雪,團了個雪球扔到姑娘的身上,扔完就跑開了,女孩不肯服輸,站起來兩手各抓了雪團向中年人扔去。他們玩了一會兒,玩得非常開心,洪承疇也看得有趣,心裡也就暫時不去想戰敗被俘的苦悶事情了。
中年人的貂皮斗篷並不沾雪,可是那姑娘的大絨披風上卻全印著雪跡,姑娘後來索性伏在地上咯咯的笑。洪承疇不禁感嘆關外民風果然不同,一個有身份的姑娘家居然能就這麼毫無顧忌的趴在地上。
中年人笑著扶起女孩,一臉愛憐的看著她,然後四下看了一圈,看見洪承疇時就笑著點了點頭,洪承疇覺得他有幾分儒雅之氣又頗為知禮,心有好感,也就遠遠的拱了拱手。中年人低頭在姑娘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攜著她的手來到洪承疇的窗前,有些過意不去的說道:“這位先生,我們嬉鬧,打擾您清靜了,真是抱歉。”“沒什麼的,您這麼說就太客氣了。”
中年人向屋裡掃了一眼,說道:“這天這麼冷,她又一身是雪的,我看先生屋裡有火,能不能冒昧的請先生讓我們進去暖和暖和。”中年人邊說邊指著身邊凍得瑟瑟發抖的女孩。洪承疇稍加思慮,就走到一邊把門開啟,說了句,“請。”
皇太極與布泰對視一下,就抬腿進了洪承疇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