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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後,小坂和陸先生又幾次光臨雙彩五道廟街副四號,他們的態度一次比一次強硬。他們說,向喜一再支吾應付,已經是對日本人乃至日本國的戲弄。又過了些天,小坂再次來到雙彩五道廟街,就是伴著隆隆的炮聲而來的了。向家窗戶上的窗紙和玻璃被炮聲震得顫抖著,小坂臉上掛著難耐的笑容問向喜:“聽見炮聲了嗎?這可不是中國人過年,這是真正的戰爭。宛平的事①是中國軍人的疏忽大意,以為抓一個日本兵就會得多大便宜。實際錯了,這件事驚動了日本天皇,陸軍部還敢怠慢?我說的還是保定的前途。向將軍是個職業軍人,聽炮聲比我內行。你聽這是高碑店?徐水?滿城?”

向喜萬沒有料到事態發展會這麼快。幾個月前日軍在宛平城外挑釁似的演習,向喜憑著一個軍人的敏感,已經知道其中必定潛藏著更大的禍端。軍事演習有許多種,早年他在河間的會操就是演習。那是新軍建立後,袁世凱對新軍作戰能力的展示;後來的河南的彰德會操是新軍出師前的預演。時至今日,日本人在宛平城外的演習純粹是對中國人肆無忌憚的挑釁。他記起小坂在和他談話時,無意透露出日本有個“大陸政策”,要完成這個政策,日本人就勢必要製造出一個個事端。他想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話,宛平的事,不就是一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麼。

向喜聽著炮聲,知道哪一炮是在高碑店,哪一炮是在徐水,哪一炮是在滿城。有歇後語說“保定府到北河——一百一”。高碑店和北河店緊挨著,而徐水、滿城和保定僅有幾十華里之遙。向喜必須思量自己今後的去向了。

這時,文麒和文麟相繼回到保定家中。他們從北平回來,文麒是中國大學的學生,文麟是香山中學的學生。他們這次回家,實際上是回來和父母告別的,他們要到一個進步青年都在嚮往著的地方去。這時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有個侄子向武備在不久前已經去了那裡。他們一路想的是怎樣掙脫家庭的阻力,而這種掙脫將會怎樣艱難和曲折。不過他們堅信,就像有些文學作品中描寫的那樣,經過一番鬥爭後,末了,他們的結果一定會是偷偷地出走。他們回到家裡,伴著越來越近的炮聲,開始和父親談論保定的前途,卻遲遲不把他們的行動計劃告訴向喜。後來他們沒想到,還是父親向喜催促他們了,向喜對文麒和文麟說:“你們哥兒倆就打算在保定這麼呆下去?”

文麒和文麟互相看看,文麟就說:“以父親大人之見呢?”文麟說時故意不動聲色,翻弄著手裡的一本書。

向喜說:“從報紙上看,滿城方向的炮是劉峙②和日本的坂垣徵四郎③對打的。劉峙雖然也作了頑強抵抗,可坂垣徵四郎的最終目的是要奪取保定。”

文麟又說:“那下一步呢?”

向喜說:“下一步是保定失守。我預計這是五天以後的事,最多七天。”

文麟說:“我們去笨花吧,到笨花找取燈去。我們想取燈了。”

向喜說:“回笨花我不是沒想過,可坂垣下一個目標是石家莊。石家莊不起眼,不城不鄉的,但是日本人肯定要看重它——它能控制冀中、冀南和山西。如此,笨花對一個年輕人來說,也不是久留之地。”

文麟又問:“依父親之見呢?”

向喜並不直接回答文麟,只拿眼睛盯著文麟手裡的那本舊書,他知道那是一本名叫《西行漫記》的書。書是取燈留在家裡的,向喜閒暇時還翻過幾頁。他覺得其中的故事雖不奇妙,但也讓他了解了黃河以西陝甘一帶人們常說的西北之事。書中的一些人名他並不陌生,有的甚至還有過接觸,比如朱德和劉伯承。那是護國戰爭時在四川,當時他在這邊,朱德和劉伯承在那邊,他親自領教過他們的作戰才能。從前向喜對他們北上抗日的主張總是半信半疑,但是現在,自從“雙十二事變”後,他們的言論和行動卻一次次吸引著向喜的注意。在中國軍隊的正面抵抗節節敗退時,他們的隊伍卻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這不能不使向喜從內心裡感到崇敬。

文麟見父親注意他手中的書,下意識地把書往身後藏。向喜說:“別藏了,那本書我看過,那是取燈的書。”

文麟和文麒驚訝不已,也才揣測起他們和父親的“攤牌”也許並不比預想得那麼困難。於是文麟就讓哥哥文麒把他們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向喜。向喜仔細聽著,聽完他竟然直截了當地問兩個兒子:“你們的路線怎麼走呢?那位美國記者走的路線是條遠路,他不熟悉中國,更不會判斷地形,走了不少彎路。你們不要走他的路線,要是走曲陽、五臺山就近多了。你們哥兒倆對著地圖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