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撐起身體,將重心轉移到右腿,由趴跪改成蓄勢待發,豎起耳朵聆聽黑暗中每一點細微的聲音。
開始什麼也沒有,須臾,連個過渡也沒有,她感覺到了另一個人。
就在她的玻璃屋子裡,本該只有她一個人存在的密封空間中,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李慰對此不是沒有經驗,她想起她初來乍到的時候,副監獄長就是用這樣難以理解的神奇手段把她們送進了金字塔內腔,所以屋子裡多出來的人會是副監獄長嗎?
不,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她是從小練習格鬥的人,身體比大腦更能快速地對敵人作出反應,如果多出來的那個人是副監獄長,她現在早就肌肉緊繃,頸後汗毛直豎,像一隻被激怒地躬起腰身的貓。
恰恰相反,這個人沒有啟用她的防禦機制,哪怕她明知他潛藏在黑暗中,她甚至能感應到他呼吸的氣流緩慢地像漾開的水波般蕩向她;他在注視她,他的目光像黑夜中的明月般莫可逼視;他和她沉浸在同一片寂靜中,而這寂靜震耳欲聾。
“你是誰?”李慰情不自禁地問出聲,她心裡有一個極度不可思議的猜測,她的理智告訴她不可能,她的靈魂卻反覆尖嘯著同一個答案。
她能感覺黑暗中的人走了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熟悉,她的面板骨骼呼吸心跳都在暗示,在明示,在提示……
那人一把抱住了她,這是個本該陌生的懷抱,而她竟然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念頭。
他在她耳邊笑了笑。
“你說我是誰?”
“老師。”
第二十九章 造神
數天前
楊悅撲到李慰床邊; 雙臂環住她的頭頸,默默端詳了她一會兒; 把小臉湊過去緊緊地貼在她臉上。
李慰很快從睡夢中驚醒,她乍然睜眼; 感覺到熟悉的重量和另一個人的體溫,神智尚未恢復就無奈地笑起來。
“又是你,”她呻/吟道; “你就不能換種方式把我弄醒……”
她睡眼惺忪地看著楊悅,那孩子退開一點仰臉望她,仍然面無表情; 她也早就習慣了; 學會從他眼神的變化準確地分辨出他的真實情緒。
有時候李慰也覺得奇怪,細算來她和楊悅只相處了三個月; 卻像共度了大半個人生,或者,因為她過去十八年的人生實在是乏善可陳。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楊悅又跟著退遠了點; 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捧臉看她。
“別看了,”每天都要來這麼一遭; 李慰也習慣了; 知道他不肯走,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扳轉身去,“老師換衣服呢,你自己數到一百; 用華語數哦,沒數完不準回頭。”
楊悅立刻就認真地數起來,李慰邊換衣服邊看他的後腦勺,楊悅每數一個數還要把手指高高地舉起來給她看。
數到八十她已經換好了衣服,過來摸摸他的頭,楊悅馬上起身,一隻手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進衛生間,另一隻手繼續比劃。
李慰兢兢業業地涮了兩隻漱口杯,取出兩隻牙刷,又往牙刷上擠了兩坨牙膏,嘆道:“真不知道我沒來以前你是怎麼過的,要學會自己洗漱啊,你都八歲了!是八歲吧?”
楊悅數完一百才接過牙刷,埋頭安靜地刷牙,假裝沒有聽到李慰的問題。
“又不理我,”李慰嘟囔,“我只聽說女人的年齡是秘密,你個小孩子瞞得這麼緊幹什麼?”
楊悅刷完牙,自己把牙刷和漱口杯清洗了,踮起腳尖拿下自己的毛巾,也不自己洗,偏偏要捧在手上等李慰幫他洗。
李慰只好先幫他洗再自己洗,順手還幫他把沾溼的頭髮給梳開,不然以她過去的經驗,這些小卷毛乾透以後會打成結。
兩人出衛生間的時候仍是手拉著手,李慰進廚房看了眼,冰箱旁邊有條直通外間的煙道,這三個月來他們的食物都是由這裡送進來。
果然,打包好的食物按平時的慣例躺在了煙道里,李慰伸手試了試溫度,還是熱的,直接找出兩個盤子把食物分成兩份。
“來,”她將兩份食物都推到楊悅面前,“辛苦你了。”
說辛苦當然不是辛苦楊悅吃飯,而是辛苦他“試毒”。李慰剛來的時候不敢吃外面送進來的食物,楊悅就把自己那份分給她,李慰想了想,兩人中間她比較有儲存戰鬥力的價值,於是也不矯情,從此養成了楊悅每份飯都先吃幾口的常例。
楊悅低頭瞧兩盤食物,眨了眨眼,長而微卷的睫毛地揚起來看她,開口做出“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