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列車在又一個站臺上重新啟動時,少年突然開口:“老師你有喜歡的人嗎?”
站在阿澤的窗臺下,看著那剩餘的一盆仙人球,舉手敲了敲窗。沒人回應。
阿澤不在吧。
三年前的夏天,阿澤的父親曾經有一次機會和阿澤見面。已經和妻子離婚數年的他一直沒有時間回來,但這一次他出差的火車將經過這個鎮子,雖然只停留短短十分鐘的時間。可畢竟也是一次團圓。
阿澤獲知這個訊息的第一天就告訴了裕森。
女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欣喜同樣感染了他。裕森揉著阿澤的腦袋。女生在手掌下粲然地笑著。
笑容蒸上來,連手掌也發起熱。
就快熬到那一天。
裕森偶爾從窗戶看向阿澤的家,心情也跟著變美好起來。
只是他沒有想到從前天夜裡便開始下雨。
氣象預報說那應該是十幾年來最大的颱風,警報不斷加強。忙碌的小店主加固著店牌,所有晾在室外的植物全被轉移,街道上流著許多深淺不一的河流。已經連任何一個下水口都無法再容納一滴。
樹在風雨中翻出葉底的色彩。像在頭頂流動異常的波濤。
裕森從學校趕回來的時候,阿澤已經自車站回了家。
遠遠地,他就看見女生坐在門前臺階上,抱腿埋著頭。雖然頭頂有屋簷,可在風雨裡那完全如同虛設。等裕森跑到阿澤面前,看清她早已溼透了。發線滴著水。手指蜷曲著,變成了青白色。
他伸手拉她。
女生沒有任何反應地由著他綿綿地拽起身。
這個現象讓裕森有點發慌,正要把她送進屋去。阿澤突然抓過身旁窗臺上的一盆仙人球朝裕森丟過來。
男生下意識飛快地抬手去擋,可還是被砸中了額頭。
燒灼的疼痛感伴隨著雨水的打砸,裕森又愣又蒙,呆呆地看著碎在地上的土塊和仙人球被雨水逐一沖走。
“雨把前方的火車路基沖毀了。爸爸來不了了。”阿澤看著裕森一字一句地說。
“……我——”
“我知道這次的降雨不是裕森你的緣故,但我就是,”女生的眼圈一瞬變紅,眼淚和著雨水流過面頰,“我就是忍不住地討厭下雨!討厭你!……最討厭!……”
三年前的事。
“三年”不是意義的象徵。
只是一個修飾。
因為那個愕然無奈委屈而失落的自己依然被停擱在三年來的記憶裡獨自奔跑。而時日慢慢過去,他發現自己已經再也無力長成一個可靠的手掌,能把誰一起帶往某個地方。
幾年前模模糊糊坐過的公園鞦韆、拖在路燈下還很矮小的影子、早晨都溫溫柔柔的風以及雨天裡突然砸向自己的仙人球,有細小的銳刺引爆出鮮明的痛楚感……這一切,好像都要在手掌中變成只可揣度的紋路。
未來卻在上面無法閱讀。
“是裕森麼?在那裡幹嗎?”
遠處有聲音響起來。
男生在夜色中望過去。
十多米外,阿澤提著超市的大塑膠袋看著自己。
“哦?沒什麼……”
“哼嗯……想偷看我?”
“神經。”
“算啦,吃過飯了麼?”
“啊?還沒。”
“來我家吧。我今天買了牛肉火鍋的材料哎。”
阿澤邊說邊走近,慢慢的女生的樣子又在昏暗的光線裡浮現出來——好像是因為出了點汗,頭髮有幾縷貼在額頭。穿著普通的T恤和普通的牛仔褲。褲腿膝蓋上還留著摔破的口子——不是刻意的,而是以前坐裕森的腳踏車摔破的痕跡。
很光潔的手臂和額頭。
不由分說地,阿澤把手裡的東西塞給裕森,自己掏著鑰匙開門,一邊嘟囔著說:“看樣子老媽又沒回來。”
因為彎腰的緣故,領口一下子擴大了裡面的內容。
少年一瞬咬緊了下頜,飛快地轉開眼睛。
其實阿澤是很漂亮的。
也不是今天才發現。
只是——
傍晚的時候,他在車站遇見黑川。這個看起來如同朋友的年輕老師和自己聊得很痛快。列車執行在地下,帶來的風常常把他的聲音吹出更戲謔的氣息。
黑川那習慣性的微笑,同樣讓人難辨真偽。
他們一路聊著各色話題,又在碰見籃球時開始了一點臭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