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行語氣雖是輕鬆,軒轅嵐卻從他得眼中看到一絲惺惺相惜的感覺。仔細回想:當時龍天行正是最失意的時候,情形多少與這個不得到其他人理解的雷德爾相似,兩個人的共同語言恐怕不會少的。雷德爾向龍天行炫耀自己的作品,應該是在證明自己的價值。拿起一杯酒,細細品嚐,軒轅嵐好似無心似的說道,“人活著總要有自己的追求吧,老師不就是有自己的人生追求麼……”
龍天行眼睛倏的一閃,透出寒光,又似無意的問,“我有追求?笑話,我一個黨錮之人還有什麼追求?求財?可惜我學了幾十年聖人之言,一點財貨身外物是打動不得我的。”
軒轅嵐起身,在這個由外廳和臥室組成的套間裡踱步。
一路上,甯藍雲嚷嚷著讓方聞達還債,旅費都是這位方家二公子掏腰包,眾人自是好大不客氣,住店要最好的客棧最好的上房,吃飯麼……讓小二買來最貴的菜蔬再由甯藍雲下廚,就連喝的茶都是方家在京師郊外莊園產的上等龍井。龍天行今晚住的套間是這家客店最好的,整個正房跨院完全被一行人包下,龍天行住上房,軒轅嵐等幾個男孩子住東廂房,甯藍雲和軒轅靄住西廂房。
上房套間裡一色紫檀木的傢俱,牆上三卷掛軸,都是湖光山色、尋幽探奇的景緻,仔細辨別,竟是百年開外的古物。東側窗下一張書案,擺放著文房四寶,筆是毫郡的狼毫,墨是徽郡的徽墨,紙是川中紫煙女親手做的才女暗紋箋,硯是端郡的端硯,鎮紙是一方乳白色溫玉,洗筆是官窯的青花貢瓷。推開窗是一泓池水,隨意栽些蓮花,月色下幽靜淡雅。
“老師的大志,世上恐怕只有徒弟一人曉得,老師不信……?”軒轅嵐隨意撿出一張暗紋紙箋,提筆唰唰寫下幾個字,送到臉色陰沈不定的龍天行面前,紙箋上幾個端正的小楷——“改朝換代”。
“啊……”龍天行吃驚之下,竟劈手一掌擊向軒轅嵐,卻反被自己的徒弟將手死死攥住。
“老師你太緊張了,這裡只有我們師徒二人,您大可放心。”軒轅嵐笑笑,“另外,老師是當世大儒,這個舞刀弄劍的事情,非老師所長,還是不要做了,你的徒弟現在至不濟也有了十幾年的功力,老師還要手下留情呀。”他說話輕鬆,竟是混不將龍天行幾十年的功力放在心上。
龍天行從來就不清楚這個徒弟的武功進展。雖說他是文官,但畢竟還是世家子弟出身,龍家獨門武學龍嘯訣,龍天行好歹也是自三歲時開始修煉就一直沒有扔下。現在的他身上怎麼也有了四十年左右的功力,縱使腿腳身手不太靈便,全力一掌擊下的威力仍是無法作假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掌,竟不能動軒轅嵐分毫,如果不是人家主動鬆開,手腕直如被鐵環錮住。作為前任帝國大理寺卿的龍天行,心中大是驚恐,軒轅嵐所謂的“十幾年功力”之言,他是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的,翻一番麼,還有可能。“我為什麼要作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既不能滅口,也只好悻悻坐下,嘴上卻仍不服。
“是麼?那麼老師的大牢算是白坐了,師母就算再嫁他人,也與老師無關嘍?就是不知,這些年來,老師有沒有碰上中意的女子,早早娶過門來,也好照顧老師,省得老師孤孤單單的。”軒轅嵐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偏生句句不離女人、婚姻,戳在龍天行的傷疤上,讓作老師的聽得直上火。
上火歸上火,龍天行心中也觸景生情,回想當年,他被逐出京師之時:十里長亭處,平日友人無一個敢來相送,只有明蘭公主女扮男裝帶著個宮女送別,當時僅僅十五歲的姬明蘭一身儒生打扮,素白的長衫,頭上烏髮束起,用一頂方巾包住,素手執著雪白的酒杯,竟分不出何處是杯,何處是玉人的纖指。
龍天行年紀輕輕便受到皇帝寵信,少年得志的他,到頭來竟落得如此淒涼,心中苦澀自是不必提。總算尚感欣慰的是眼前伊人仍不離不棄。當是時,只覺天地之間萬物都已不重要,只要伊人相伴,縱是所有人背棄而去、自己一生歸隱山林又能如何?可是,造化弄人,他的一條性命就是眼前愛人所救,而且還是以愛人的離去作條件。龍天行真想回到天牢等死,也不要讓愛人離開身邊。幾分沮喪,幾分酒醉,龍天行踉踉蹌蹌的走出十里長亭,半醉之間,彷彿聽到身後愛人哀呼——“生為君婦,至死不棄,望君珍重……”
一顆熱淚滾下,龍天行漸漸從往事中回過神來,低聲道,“即使如此,我也僅是為了明蘭一人,如何會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軒轅嵐嘿嘿一笑,“老師莫不是想著師母,想的糊塗了,您是個受到黨錮的人,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