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幾個人走過去和那督軍商量著,不多時便見有人搬來了話筒等物,在難民所的臺階之上設了臨時的演講臺,一個乾瘦的官員走上去說道:
“大家歡迎霍督軍為我們講話。”
四周的人賣力鼓起掌來,果然那督軍走上去,什麼稿子也沒有便開口講起來,先是致歉,再是安撫民心,他的聲音極好聽,低低的彷彿能夠牽著人心,那是她曾經在睡夢中聽到過的聲音——她被曼妮燙傷了腳,那個聲音便在耳邊不斷喃喃對不起,她一直以為那是個甜蜜的美夢,可是原來現在才是夢,讓她猶墜無底深淵的噩夢,原來兜兜轉轉,一切不過只是她一個人在痴人說夢!
這時她眼光微動,看到他身後一個紳士模樣的人,有著奇異的熟悉面孔,她嘶啞著聲音問:
“他後面戴禮帽的人是誰?”
“傅楚桓,穆軍統帥,霍展謙的親舅舅,幫他打下江山的大恩人。”霍展鯤冷笑。
她眉心突然針扎似的皺了一下,她驀地想起,她見過那個人,今天之前她早已經見過這個傅楚桓!
長寧,他們被綁架的那一天,他非要拉著她去教堂禱告,那個勸她信教的傳教士就是這個傅楚桓!
腦海中電光火石般掠過他當時說的那句話:
“其實這基督教信一信也有好處的,可教人心有皈依,信念澄明,不會讓些旁的東西擾了心神!”
那時以為這句話是對著她說,殊不知卻是對著旁邊的他叮嚀的。
旁的東西,她現在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就是那個旁的東西!
擾了心神?他霍展謙如此謀略會被她這傻子擾了心神?
她為了他和馮姨媽她們吵架,他明明知道事情原委卻一聲不吭!
她被那兩個混蛋侮辱,淒厲呼救垂死掙扎他仍舊沉默無話!
她在門裡被鍾世昌扇耳光,而他在門外任她被欺負!
他明明聽到鍾世昌的陰謀,明明知道她是清白無辜,可是她百口莫辯的時候他一個字也不肯幫她!
甚至他知道她肚子裡是他的親骨肉,她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可是他也由著馮茉兒汙她清白,口口聲聲說孩子是野種,口口聲聲罵她賤/人!
她那般哭著求他,可是他仍舊遞來一紙休書,她曾經那麼執著地相信他是被逼的,他是被人誤導的,拼盡全力撐著等他醒悟過來救她,原來、原來……沒有人逼他,是他真的不想要了,她和孩子,通通都不要了!
他教過她:寧偽作不知不為,不偽作假知妄為,靜不露機,雲雷屯也。原來他從來都在偽做不知不為,從來都在靜不露機,而她算什麼,在他心裡她到底算什麼東西?
恍惚間想起老太太曾經說過的話——展謙如果不是身有殘疾也不會娶她!他本是如玉男子,而她平凡平庸,如果不是那份缺陷她哪裡配得上他的落落風華?果然老太太一語成讖——他沒有殘疾,他不會娶她!
遠遠望去,臺階之上的人挺拔如芝蘭桂樹,那般翩翩美男子,那般事業有成的年輕少帥不知會讓多少名門閨秀絕代佳人投懷送抱,那個被他掃地出門的鐘雪落,那個被他釘在恥辱架上的鐘雪落,過得三五個月,他大概也想不起她的樣子了吧!
可是她卻記得他的樣子,他在老太太棍子下護住了她,可憐兮兮地被她關在寒氣深重的夜色裡,逮著她捉毛毛蟲蠢樣子,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教她寫鋼筆字,微笑著拈她的耳朵刮她的鼻子,火車上親吻她,要她生五個兒子五個女兒,揹著她在花樹的影子裡慢慢走過,煮柚子皮為她泡手,從袖子裡為她拿出熱乎乎的烤白薯,在她手上寫“送給你的東西我不會扔”
……
那所有的畫面,那些曾經支撐著她在逆境中不斷堅持的畫面都長成了心口裡的毒刺,倒插在跳動的鮮紅血肉中縱橫交錯——直將那小小的一團血肉割得鮮血淋漓,支離破碎!
她淚水成串,眼睛似乎都要突出來了,全身的血液凝固在一起,那個名字堵在喉嚨無盡的酸澀中——這時那邊的親民演講恰好結束,或許督軍的講話中對民眾許了什麼諾言,周圍的人都鼓掌歡呼起來,場面一聲熱鬧無比,她終究沒再忍住,咬牙怒喊:
“霍展謙,霍展謙——”
旁邊的霍展鯤立刻牢牢捂住她的嘴,挾著她趁亂退到人潮之外,無盡的歡呼聲中,那兩聲怒喝如同寒光的刀片一般破開喧囂,直直劈向人潮之外,霍展謙在眾人的簇擁下本來已經轉身往難民所裡面走去,卻猛然回頭!
他銳利的眼睛在人潮中搜尋著,可是處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