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大陸,尤其是在布魯塞爾和柏林,中山與那百十個漢族留學生真是一拍即合。他是個名震國際、革命經驗豐富、英語流利,又博擊群書,滿肚皮哲學,而又有正式M。D。學位的老留學生,那批鬥志昂揚,卻兩頭不通氣的小竹節們,哪能和他比?很快的中山就搬出他那‘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的老套,把他們組織起來了。這個新組織是沒有名字的。中山先生怕引起留學生的反感,沒有把他那個早已死掉的‘興中會’搬出來復活(事實上年前他尚在檀香山時,已不願再用這個老名字,而改用‘中華革命軍’了)。
這時中山覺得自己已經是個世界級的革命領袖,與英法政府都有往還,實在不能再住rooming house了,他要搬入一級觀光大旅館。這意見一經提出,信徒們從無異言。據朱和中回憶,大家‘爭相捐助’,佛郎、馬克如‘雪片飛來’。中山既得巨資,在巴黎、倫敦大活動一陣,尚餘‘萬餘佛郎’,乃乘高階郵輪,直奔遠東去者。(作者注:那時留法公費生每月學雜費為四百佛郎。)
中山在巴黎時雖然還有些不愉快的小事,如湯薌銘等四個‘反骨仔’,偷他的檔案向清吏告密。殊不知清廷駐法公使孫寶琪已早存戒心,不敢妄動;還是把法國公文直接退還給孫博士,並恭送中山離境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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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虜易驅 民國難建
一個‘開始的結束’
中山這次自海外歸來,可說是‘適得其時’(perfect timing。他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在上海上岸,十二月二十九日全國十七省代表在南京開‘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選舉會’(每省一票),他就以十六票的絕對多數,當選了‘中華民國’的第一任‘臨時大總統’。
一九一二年元旦,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孫文在南京就職。改元、易服,使用陽曆。中國歷史上三千年的帝王專制,和最後二百六十八年的滿族入主,同時結束。中華民國也就正式誕生了。
辛亥革命如今整整八十年了。八十年回頭看去,‘辛亥革命’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對這段歷史,我們的執政黨─國共二黨的黨史家,各有官方的解釋。
國民黨官方的解釋是根據‘總理遺教’的叫做‘革命尚未成功’。‘革命’怎樣才算‘成功’呢?曰,‘三民主義’和‘五權憲法’的全部實現,才叫做成功。如此說來,則‘辛亥革命’只是個流產革命,因為它的果實被袁世凱等軍閥官僚所竊取;被黨內叛徒所斷送,所以國民黨要繼續革命,二次、三次到無數次。不達目的,不能罷休。果然在北伐完成之後,國民黨就取得了政權,建立了五院政府,應該是實行‘三民主義’的時候了。誰知這次革命果實,又被共產黨半路竊去,所以國民黨還要繼續革命下去,要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建設中國。不達目的,則革命永遠不能罷休
中國共產黨對‘辛亥革命’的解釋,則更為簡單明瞭。他們認為辛亥革命只是個‘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共產黨革命的目的,是打倒反動的資產階級,所以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基本上也是反動的和假冒偽善的。算不得是個革命。因此這個資產階級革命所製造出來的‘中華民國’,也只是反動階級所控制的一個‘朝代’。一部‘中華民國史’也只是一部‘斷代史’。真正的‘人民中國’還是從中國共產黨所建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始的。
其實從‘黨史’的觀點來解釋‘國史’,是不容易立足的。因為每個‘政黨’,尤其‘革命政黨’,都有其極其主觀和排他性極強的意蒂牢結。首先肯定了一個意蒂牢結,然後再談歷史,這就不是‘以馬拖車’,而是‘以車拖馬’了。抽象的說,這就叫做‘以論帶史’,甚或‘以論代史’。
歷史是條長江大河,永遠向前流動。搞歷史的人,隨著潮流前進,然後回頭追本窮源去看看,哪兒是青海源頭?哪兒是金沙江、三峽?哪兒是‘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然後才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我們如果昧於極其客觀發展的歷史事實,而在想像中製造一條隨自己意志發展的歷史,甚至對未發生的歷史發展,也根據自己的意志,加以指派,這就叫做‘實行某某主義’;主義實行得了,那是‘客觀’與‘主觀’的‘巧合’。客觀與主觀如果不能巧合,甚或牴觸,那往往就要出大毛病─輕者誤民誤國;重者就伏屍億萬,萬劫不復了。古人常說什麼‘誤天下蒼生者,乃此人也。’一個大大小小的獨夫,在一位智者的眼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