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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部分

,他愛她,一如既往地愛她。愛沒有變。他愛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表現出來的這一面,或那一面。整個的人,包括優點和缺點,包括過去、現在和將來,包括高傲和屈辱,包括長辮子和尖下巴,他都愛。他愛立體的她。他已經經歷了人世的許多滄桑,知道了哪是應該珍惜的,哪是應該蔑視的;更重要的是,知道了怎樣包容和包容哪些東西。在他的思想中,性不是道德的基石,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會是。

他不明白安琴為什麼總是迴避他的感情,當他向她傾訴感情時,她總是將話題岔到別處。他決定找一個無法迴旋的地方再向她表白心意。

纜車就是一個這樣的所在。

在這個明媚的秋日,他們坐在同一個纜車上。香山所謂的纜車就是一個帶扶手的雙人靠背椅,前邊有一個橫槓起保護作用。突然被懸吊在高空,視野倒是開闊了,可令人暈眩的高度也給人以提心吊膽的感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128。

安琴緊緊攥住橫槓,手一心出汗,兩腿索索發抖。她是第一次坐纜車,幾乎是剛升到空中她就後悔了。可是悔之晚矣。

風在耳邊呼嘯。

陽光像剛磨的刀子一樣明亮。

安琴聽到說話聲,開始她以為是風在呢喃,後來又以為是風將別處的說話聲帶到了這兒,最後她才弄清是周常在向她傾訴。周常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顯然風帶走了一些話語。這是在風中說話必須付出的代價。安琴認為在半空中不適宜談論嚴肅的話題,因為她在懸空著,她的思想也在懸空著,她沒法回答。她想讓他閉嘴,可因為恐懼,竟然說不出話來。不能用高度來要挾我,她想。

“……重要,其實一點兒也不重要……當心裡有團火的時候,血液怎能不沸騰……火的意志就是燃燒……燃燒的結果是成為灰燼……成為灰燼吧……灰燼……”

他到底想說什麼?纜車在搖擺,在嘎吱嘎吱地響。他說什麼?紅葉很漂亮,像一團團緋紅的雲,在蒼翠的綠色中升騰。風啊,你能不能別吹了?

“……一切……我愛你……我什麼都不計較,什麼都接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感到了語言中的火焰,這火焰燒燬了其他詞語,只剩下三個字。三個小小的火苗。楓葉像火一樣燃燒。內部的激情讓每一片葉子燃燒。她聽不到他說什麼,耳畔都是幻覺,都是火焰的聲音。她的心跳得很厲害,彷彿懷裡揣著一隻野兔。周常,你這傢伙(她對他的稱呼已經開始放肆了)在說什麼呀?“……嫁給我吧……嫁給我吧……嫁給我吧……”

我感到害怕,我聽不到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呢?你是不是瘋了?人被吊在半空中是容易發瘋的,人發瘋時是會說昏話的。我什麼也沒聽到,我只聽到風聲,風在呼呼地吹,風在往耳朵裡灌。“……我們一同來面對……我們一同來撫養……答應我吧……答應我吧……答應我吧……”

前邊纜車上坐著一對情侶,他們顯然不害怕這樣的高度,他們旁若無人地接吻,身體的傾斜使纜車晃得更厲害,但他們不怕。在空中接吻是什麼感覺?周常抓住她的手,她的手緊緊握著橫槓,這時握得更緊了。不,她說。風帶走了她的話。他仍抓著她的手。她目光直直地看著遠方,看著天空,緊咬著*。謝天謝地,馬上就要到了。纜車到了山頂。總算腳踏實地了。

安琴下了纜車之後,心跳才慢慢恢復正常。這個世界也才慢慢恢復正常。山頂人很多,熙來攘往,就像趕廟會。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正常,是站在山上但比山高的那種自豪的表情。周常也很正常,像一個普通的朋友,微笑著,說著此時應該說的關於風景的廢話。他剛才在纜車上說過那些瘋話沒有?火焰熄滅了,激情消退了,人回到了現實中。

她不會答應他的,除非——

其實沒有除非。

總之,她沒往這方面考慮,她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大哥哥,當做一個朋友,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她可以和他聊天,可以向他訴說心事,甚至可以當著他的面哭泣,而他呢?自然是支起溫順的善於傾聽的耳朵聽她說話,用婉轉的聲音耐心地和她交談最瑣碎的問題,並讓善良、寬厚、會說話的眼睛也參與他們的交談,而且從來不感到厭煩,永遠也不會厭煩,像大象一樣好脾氣,不,應該是比大象的脾氣還要好一千倍。唉,這頭大象,你在動什麼心思呢?他們是走著下山的。

茂盛的樹擋住了外邊的風,山道上只有斑駁的陽光在跳動,草叢中偶爾會有一隻小松鼠疾如閃電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