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他是否回來,我都要這樣做。”她梳著頭髮,奇 怪{炫;書;網}周常為什麼一定要把她的生活與魯輝聯絡起來呢,其實她並未割斷這種聯絡,只是不願承認罷了。她做出了決定,天真地以為與魯輝無關,併為此感到輕鬆與愉悅。她辮好辮子,在辮梢紮了一個小蝴蝶結,然後穿上休閒的衣服,在房間裡轉兩圈,想做些什麼,具體地說,是想為她子?宮中的胎兒做些什麼,可她發現實在無甚可做。
又一陣噁心。她想,她現在惟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增加營養,讓胎兒健康地成長。
好好活著,為了……
安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一陣風吹來,掃淨了天空上的烏雲,陽光燦爛。這就是她的天地。
換一種心境,就自然開闢了新生活。
全世界都感到了安琴的變化。小萌萌也不例外。前些日子她母親不讓他到安琴這兒來,怕她影響安琴,她自己也覺得在阿姨心情不好時她的出現會讓她心煩。她又出現在安琴房間裡,是因為他看到了安琴臉上的笑容。
“阿姨,你笑起來真好看。”她說。
“萌萌,又學新歌了沒有?”
“阿姨,你教我唱歌好嗎?”
“好啊,不過我會的可都是老掉牙的兒歌。”於是她教了小萌萌一首老得不能再老的兒歌:
月亮走,
我也走,
我給月亮趕牲口,
趕過蘇州到杭州。
喝燒酒,
吃牛肉,
開開後門摘石榴……
她們坐在院子裡納涼。月亮又大又圓,正如古書上說的“皎皎白玉盤”。月亮自古以來就容易勾起思鄉之情,安琴望著月亮,覺得她已經有好幾百年沒與家裡聯絡了,儘管上個月的五號她還給家裡寄了錢。該寫封信了,她想,母親大概早就在盼她的信了,可是寫什麼呢?她總不能說她準備生一個私生子吧,那樣還不把母親給氣死;她也不能說她愛的人突然失蹤了,也許再也不回來了;她更不能說她愛的人可能是個騙子、小偷、重婚犯,或者乾脆是個殺人犯。這些都不能說,凡是與她生活息息相關的都不能說,那麼說什麼呢?後來她沒有寫信,只是第二天又給家裡寄了一些錢,並簡短附言:我很好,勿念。
“阿姨,你在想什麼?”
“哦——”
“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在想——月亮的家在哪兒?”
其實她哪裡是在想月亮的家,而是在想魯輝:他怎麼樣了?他在哪裡?他還活著嗎?她知道自己想這些很蠢,她不應該去想,幹嗎要去想他呢?!可是沒有辦法,她就是想。每當她想過之後,她都下決心要徹底擺脫他。把他忘掉。把他忘掉。把他忘掉。
“阿姨,你臉上怎麼了?”
她摸一下臉頰,手指溼溼的。
她沒想到,是淚。
一陣涼風,秋天來了。
有人說北京的秋天只有三天,第一天脫下短袖換上長袖,第二天就得穿外套,第三天你最好穿上毛衣,否則非感冒不可,第四天人們就要抱怨供暖公司了:冬天提前來了,為什麼暖氣不能提前供應呢?
這種說法有些誇張,即使氣候反常,北京的秋天也有十天左右,不過,說實話,與其他季節相比還是短了點。正是因為短暫,才顯得珍貴和美好。要不,北京人都說秋天是北京最美好的季節呢。
對安琴來說,秋天也是美好的。經過漫長燠熱的夏天和精神煉獄的折磨,她蛻了一層皮,她把夏天帶給她的激情、痛苦、迷惘、屈辱等等都留給了夏天,留給了那些夢魘一般的日子。一個人一生有一個這樣的夏天就足夠了。足夠了。如果他有九條命——像貓一樣——他也許可以設想擁有九個這樣的夏天,前提是要有足夠的勇氣。
噁心的感覺消失了。
安琴又恢復了生機。
她甚至還去香山看了火一樣的紅葉。當然不是獨自去的,陪她的還能有誰,自然是周常了。
周常和安琴一樣經歷了煉獄的折磨,勸安琴流產失敗後,他倍感痛苦,好像不是安琴而是他身體裡生長著一個不斷膨脹無法無天的孽種一樣,他曾經想過要擺脫她,但又做不到。他已經中毒了,中了愛情的毒。愛情是一劑毒藥,有很大的殺傷力。他知道解藥在哪裡。愛情的毒還需要愛情來解。一個人一旦脫離了狹隘,他的世界就必然變得廣闊。他不去計較她的生活、她的過去、她的懷孕,他發現她依然是她,安琴還是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