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松盆景的後面,詭異的陰影,襯得她的臉越發蒼白。
陸以芳道:“你該明白,你若真的殺了他,你兄長……”
“沒關係,他恨我都無所謂,哥哥是宋家唯一的血脈了,父母的仇恨,我整個家族的前途和命數,都系在他一個人身上,我決不能讓那個女人,絆住他一步。”
陸以芳聽得不免心驚。
她是喜歡宋意然的。這個女子雖不甚聰慧,卻真的是將自己的一生都給了宋簡。為了宋簡,她不見得需要婚姻和情愛,也不見得需要子嗣和後代。
“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嫂子不知道如何勸你,但還是想跟你說,為孩子積福,你的這個孩子,真的是老天看虧欠你太多,拿來償還你的東西,你……”
宋意然咳了一聲,“嫂子不用再說了,我知道嫂子對兄長好,不忍心他傷心,我不會讓嫂子難做的,嫂子只要在三月十八日那天將兄長絆在府中,不要他和楊慶懷留在青州府牢的人把訊息送進府來。其餘的事情,意然來做。”
陸以芳沉默了一陣,“你想好了嗎?不論刑部怎麼議罪,她都是個死了,你不如放開手,看著她被凌遲就算了。”
宋意然笑了一聲,“上回,我想把她帶出宋府,是性顧那個小子絆住了,這一回,她落在府牢中,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已經過了近一個月了,就算議罪下來,處決也要等到秋後,重要的是,嫂子,我哥哥,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她死。”
陸以芳無言以對。她沉默了良久。
日影從西邊投進來,在黃昏的時候,總是有光的地方十分溫暖,沒有光的地方,常過冷風。她尚算做在有光處,腳邊卻是從門縫隙裡透進來風,卷著枝上落下的柔軟絮種兒,蹁躚滾過她與宋意然一絲不苟的裙角。
“罷了,我知道應該如何做了。”
宋意然的眼睛裡亮起一絲光,她伸出手,握住陸以芳搭靠在茶案上的手。
“嫂子,我只有哥哥這麼一個親人,他在青州,多有賴嫂子的幫扶,我宋意然,代宋家謝謝您與陸大人的恩德,若我這身子能支撐長久,定竭盡所能,報答嫂子。”
她說這樣的話,陸以芳有些難過。
從她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她總覺得,牢中的人,和眼前的女人,又那麼一絲相像的地方,可是,可是細想之下,她又說不上來,是像在什麼地方。
她也不肯再去細想,岔開了話題,說了些養胎養身的閒話。
日光漸漸地在窗外消失殆盡。掌燈時分,宋簡回來了。
宋意然已經走了,陸以芳獨自一個人在燈下襬碗筷。
宋簡與張乾一道走進來,迎出來的卻是陳錦來,“爺可回來了。”
她甜笑著接過他搭在手臂上的外袍。“今兒風大得很,爺吹著了麼。”
她一面手,一面伸手去攙他,“夫人說,讓咱們陪爺用這頓飯。”
說著,已經走到了花廳裡面。陸以芳將好擺齊最後一雙筷子,在燈下抬起頭來。
“爺回來了,快坐。”
宋簡掃了一眼桌上的菜,淡問道:“怎麼想把飯擺到這裡來了。”
陸以芳彎腰將一隻筷子遞到他手中,又伸手去取燙在爐上的酒。“意然來了,原本是想請她在咱們這裡一道用的,楊大人後來怕是不放心,硬是把人接走了。爺在外頭,用過膳了嗎?”
宋簡起筷,夾了一塊松桂魚,算是回了她的話。
陸以芳走倒他身旁坐下,又將酒壺遞給陳錦蓮示意她伺候。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爺今日,同樓將軍去軍中了嗎?”
宋簡握筷的手頓了頓。含糊地嗯了一聲,沒去應她的話。
陸以芳也像是明白過來什麼似的,不再往下多問。她起身替他佈菜,一面道:“意然今日來說了,同爺做生辰的事兒。”
宋簡嚥下口中的魚肉。
“怎麼說到這事上來了。”
陸以芳又夾了一塊魚肉,放在自己跟前的碗中,細緻地挑著裡頭的魚刺。
“十八日是爺的生日,往年妾都沒顧得上與爺做,要不是意然提起來,如今還不知道這個大罪過呢。”
宋簡放下筷子看她道:“也不是沒有過,去年同錦蓮去慈雲寺上香,聽惠賢大師講的那段《本願經》,也有所受益。”
陸以芳笑了笑,“那是給她做生辰,還是給爺做生辰呢,您讓她輕狂的。”
陳錦蓮聽陸以芳這樣說,倒酒的手都抖了抖。
“夫人,奴婢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