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閨中弱質,前世也是坦蕩,和這些粗漢相處,從來就是直言直語,犯著她便瞪眼開罵,喜歡了便哈哈大笑,若是有人言行過了,立時就到齊強面前告狀,得意站在一邊,看著齊強把那些人臭揍一頓。
正月漕河冰封,原是無事,水手們多是無產無地的貧漢,在河岸自建的堂口裡聚集,早呆得發悶。以往來尋齊強還要躲躲藏藏,自是沒趣懶動,現下光明正大,炭火燒得紅旺,玉米末子熬的粥香得誘人,便是被小姑娘瞪幾眼,狠罵幾句,哪裡又當一回事。沒得幾日,高郵幫、常州幫裡半拉子水手,都和齊粟娘照過面,知曉齊強有個潑辣妹子。
胡鬧了一宿,大清早齊強坐在陳家堂屋裡,紅著一張臉,噴著一嘴的酒氣,斷斷續續叫道:“羅老三那不長眼的,昨兒喝多了,居然對我說,若是肯把你嫁給他,下月開漕,他手下三綱漕船的來回私貨進項,就做了聘禮。我不理他,他還死拉我,只說如果嫌少,等九月裡再走一趟船,還能添一倍。”說罷,笑得直拍桌子。
高郵卷 第十八章 高郵小村的齊家兄妹(下)
齊粟娘早見慣了齊強撒酒瘋的樣子,懶得理他。她從沙鍋裡倒出一碗酸筍醒酒湯,也不管齊強願不願意,捏著他的鼻子,就給他灌了下去,把齊強嗆得直咳,翻著白眼兒道:“我……我說妹子,三綱啊,羅老三管著的那三十艘常州船,都是七百石的,一船至少能載一百石的私貨,不用納鈔稅,去一趟回一趟————媽的,老子怎麼不是個女的?”
齊粟娘沒好氣地拍了他額頭一掌,說道:“噯噯,你怎麼腳踩兩條船,又是常州又是高郵,還這樣張揚,也不忌諱些。”
齊強連連笑著,重重趴在桌上,斜眼看著齊粟娘,道:“有什麼好忌諱的,我在這裡長了二十來年,看著他們鬥了又好,好了又鬥,各守各的窩子,不過是搶道、堵路,淨是些臉面官司,大夥兒心裡都明白著呢。”
齊粟娘看了他一眼,道:“不是說搶著做幫主麼?如今沒這一說了?”
齊強一愣,似是清醒了些,撈過桌上的沙鍋把酸筍湯幾口喝光,抹了把嘴,笑道:“到底是要做官家太太的,這事兒你也知道了?白折騰,哪裡輪得到高郵和常州?江蘇幫下的淮安、揚州,山東幫下的濟寧和臨清,直隸幫在天子腳下,都沒動靜呢。”
齊粟娘聽著就是一陣火,什麼動靜都沒有,她這兒已經和四阿哥相見成厭,要是真動了,還不定惹出什麼事來。她沒好氣地道:“你答應我的事呢?找誰幫我帶私貨?若是定好了,我也要準備著去收些貨了。”
齊強笑道:“你的事我敢不上心麼?羅老三這小子不是現成的?他可是常州幫裡厲害角色,和一路上的運丁、纖幫、壩頭,稅吏混得爛熟,就是那些河標綠營把總,都叫他一聲三哥。他帶的船,五年來沒出過半點事,賺得盆滿缽滿,他們幫主恨不得把他當菩薩供著,還好是幫主的嫡親侄兒,不然,我們又要看一出好戲。”說罷,笑著看齊粟娘,卻不說話。
齊粟娘瞪他道:“你有話直說,玩這些花樣,誰耐煩理你。”說罷,收拾鍋、碗就要去灶間。齊強連忙扯住,笑道:“好妹子,我這不是正要說麼。你就這樣不耐煩,你如今對哥哥我可沒有當初半點體貼了。”
齊粟娘呸了一聲,只是拿眼看他,齊強斟酌道:“妹子,雖是聽王大叔說過,我原也沒想到你性情是這般,只以為是個文秀的。演官是秀才出身,人也溫和,方圓十里也沒有更好的。如今看來——”嘆了口氣,看著齊粟娘,道:“我回來路上,就聽得直隸那邊的朋友說起演官,聽說是皇上寵愛,演官前程大著。妹子,齊大非偶,哥哥是個白丁,除了銀錢幫不了你什麼。演官兒如今雖好,卻難保將來如何,哥哥怕你受委屈。”
齊粟娘與齊強對視半晌,無奈道:“都已經訂親了,他對我實在也是好——”
齊強瞪眼道:“你難道還虧欠了他?沒下過定茶也沒插過釵,算不得訂親!有哥哥在,怕什麼?只要你想明白,哥哥去和演官說,他是官身,還怕找不到老婆?”
齊粟娘心下感動,細細思量了,仍是搖頭道:“孝期還有近兩年,他這邊的事,我不放心丟下。”
齊強道:“自然不用丟下,好歹我們也是通家之好,他治河也是為了大家夥兒,該幫的還是要幫——妹子,我實話和你說罷,”齊強頓了頓,道:“演官若是攀個高枝,找個有門道的老丈人,怕也不用你替他操這些心。”
齊粟娘一呆,突地想到十四阿哥當初說過“皇阿瑪也能給他指門好親”,心下一震,轉眼又想起崔浩的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