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那簪釵挑著燈芯,殿中忽明忽暗。
陳阿嬌一路被他拉著走,到了這裡,忽然就有些害怕起來。
劉徹狠狠就他手中拽下來的那珠釵一扔,對竇太皇太后說道:“朕的女人,不需要這東西,太皇太后收回去吧。”
銀釵上面鑲著的珍珠都已經落了下來,滾在地上,侍女們嚇得跪在一邊,竟然不敢上前。
一聽到那聲音,竇太皇太后便知道劉徹說的“這東西”是什麼了,只是她無比平靜,這一夜,自己大限將至,她像是那已經知了天命的人,已經活得太久了,劉徹既然已經來到了自己這裡,想必阿嬌已經遵照自己的囑託,將事情辦完了。
劉徹這麼憤怒,便是因為他不得不答應陳阿嬌,所以恨——可是他捨不得恨陳阿嬌,便只能恨著設計這一切的自己。
帝王啊,年輕的帝王,總是想要將他所心愛的女人身上的枷鎖去掉,代替她將一切的罪惡和骯髒全部抹去,卻不知道,他愛著的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之中要堅強,一時的苦痛,還無法摧毀陳阿嬌的內心。
竇太皇太后也不去撿那東西,已經是身外之物了,文帝對她的情義,其實自己已經不怎麼記得了,只不過是帶著舊物,懷念一下舊人,算計算計陳阿嬌罷了。
她笑起來,“陛下這麼一個冷夜,氣急敗壞到哀家宮中來,便是為了送還這麼小小的一支珠釵嗎?”
劉徹還握著陳阿嬌的手,任由她怎麼掙扎也不鬆開,絕對,絕對不能鬆開!
聞得竇太皇太后此言,劉徹冷笑了一聲:“太皇太后不是還想要庇護竇氏家族千秋萬代嗎?朕今日,便賜給他們千秋萬代!凡竇姓者,成年男女盡皆戮首,餘者流放,永世不得踏足大漢寸土!太皇太后以阿嬌想脅,朕,只好回敬了。”
不對!
陳阿嬌手中還捏著劉徹落了玉璽、蓋了印的詔書!
“你方才已經寫了詔書!”
“詔書又怎樣?你難道也要像竇太皇太后一樣庇佑竇家一直到你老死嗎?內心既然不願承受著重擔,又為何要答應她?!阿嬌,不不累,朕累了!”
他便要一把從她手中搶過詔書,她卻死死抱住,“你瘋了!”
“朕早就瘋了!”
他瞪著一雙幾乎血紅的眼睛,向著她大聲地喊了出來,可是喊完了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幾乎什麼也看不見。
劉徹終究還是鬆開了手,似乎是累了,低笑了一聲,肩膀一塌,卻慢慢退了幾步,又轉身向著殿外走去,一身掩藏不住的狼狽。
他終究,還是個孤家寡人!
前面的長夜啊,這長安的長夜,還是這樣地深,除了這孤獨的皇宮,哪裡還有別的什麼地方亮著燈?
他不敢去那黑暗的地方,竟然只有在這些地方待著。
背後忽然傳來宮人悲切地一喊,“太皇太后——”
劉徹走到殿門處,僵硬地回頭看,竇太皇太后佈滿皺紋的手指間,那簡單的銀釵落了下來,燭火被那釵鈿一掃,晃了一下,這風雲三朝的竇漪房,便這樣倒下了。
腦海之中,忽然浮現起闔宮歡慶的時候,她臉上帶著笑,將宮裡新制的糖塞給他和阿嬌……
陳阿嬌跌跌撞撞往前走,只是走到了近前,看著那紛紛亂亂的場景,又退了幾步,然而她一直緊緊地扣住手中的詔書,不肯放手。
左手攥緊了詔書,她慢慢地扭過頭,一雙眼在燭火之下,似乎閃動著什麼光,她一步一步向著他走過來,在他面前站住了,右手抬起,“啪”地一聲!
他側頭,臉上五道指印,卻又扭過頭來重新看她,她咬著牙,眼底含著淚,卻不肯落下來,“你不孝!”
就算竇太皇太后再過分,那也是他們的祖母輩,小時候的糖果,宮花,太皇太后親手做的風箏,在下雨的時候給他們唸的歌,采薇,采薇……
她從他身邊走過去,睜大眼,不讓淚水落下來,一臉的狠色,像是在跟這弄人的命運較勁,也像是與自己較勁,“郭舍人——”
郭舍人已經被這接連而來的變故驚得手足無措,聽陳阿嬌朗聲這麼一喊,連忙過來:“夫人——”
“陛下有詔,免竇氏一族死罪,著你即刻宣詔於廷尉府,敕令——”終究那眼眶蓄不住淚水,一下奪眶而出,可是她的表情卻還是那樣冷硬,像是嚴冬,話語一頓,再出口的時候,卻沉極了,還是那樣平穩,“太皇太后歿,全、族、戴、孝。”
郭舍人從陳阿嬌手中接過了那帶血的詔書,連夜策馬奔往廷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