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角,和賈亞希瑪隔著一道粗布簾。賈亞希瑪聽不到疆提的聲息,他以為疆提還在沉睡,便也沒有在意。次日天明,風停雨住。賈亞希瑪起床後依然聽不到疆提的動靜。“疆提,疆提!”賈亞希瑪對著布簾喊。布簾裡面,悄然無聲。賈亞希瑪感覺不對,急忙挑開布簾。疆提的竹床上空空如也。
1769年1月18日,大理。清晨,薄霧瀰漫。
一騎黑馬馳過靜靜的街道。
八字門牆。一對石獅。一架巨鼓。威武的兵士。五間闊綽的廡殿頂門廳。紅色的牌匾。鎏金的大字—經略府。
黑馬停在經略府門前,騎士翻身下馬,口中報號:“前線戰報!八百里加急!”對著衛兵亮出腰牌,而後將一隻密封的竹筒遞交給衛兵。隨即上馬而去。
接過竹筒的那名衛兵急匆匆走進府內。
經略府對面,整條街上滿是鋪面,酒家,茶館,旅店,妓院,藥鋪……林林總總。敢將鋪面開在經略府對面的,多是一些豪紳或者無賴。豪紳有背景,無賴不要命。只有這些人才敢在老虎嘴邊覓食。在這些林林總總的店鋪之間,有一間極不起眼的鋪面,紅色的旗幌,一面繡著八卦圖,一面繡著一個斗大的“卦”字。
經略府大堂。傅恆端坐在公案後的太師椅上,看著衛兵剛剛呈上的戰報,默不作聲。須臾,傅經略抬頭問一直站立在身邊的師爺:“這幾天還有士兵去找那個苗女卜卦嗎?”
師爺一口紹興味的京話:“多的很哩!哪天都有三五成群計程車兵進出那間鋪面。”
“靈驗嗎?”傅恆問。
“據說那苗女善於火珠林卦法,可一言斷人生死。大戰在即,故而兵士們趨之若鶩。”
“妖言惑眾,亂我軍心。此女不除,貽害無窮啊!一言斷人生死?我倒要看看她是否斷得了她自己的生死!”
斗大的“卦”字在微風中搖擺。
幾個著便裝的綠營兵從鋪子裡出來,有的興高采烈,有的垂頭喪氣。
青衣小帽的傅恆故意從遠處繞道過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那面旗幌,而後不緊不慢地抬腳邁入那扇小門。
小門裡的擺設非常簡單。一架屏風分為內外。屏風外,僅一桌一椅。桌上有三枚銅錢。苗女端坐椅上,一身盛裝。頭綰銀梳,胸前一掛苗婆魚銀排圈,雙臂魚鰍龍銀鐲。盛裝之下,容顏嬌媚,顧盼之間,儀態萬方。一時間,傅恆居然失態地愣住。他沒有想到,這苗女竟然是如此年輕、漂亮。
“客人來了也沒有坐的地方嗎?”傅恆問道。
苗女端坐不動:“來者生死未卜,還有心思坐嗎?”
傅恆又是一驚—這苗女居然能說如此流利的京話。傅恆不動聲色:“卦靈嗎?”
“靈不靈一試便知,先生何不試卜一卦?”苗女將三枚銅錢輕輕一推。
傅恆會意,取過銅錢在手中一搖,輕輕擲到桌上。如是者六。
苗女一一記下卦象,沉默不語。
傅恆輕笑:“請女先生解卦。”
“怕先生怪罪。”
“直言無妨。”
“依卦象,先生內有難言之隱,外有血光之災。內外交困,兇險至極。”
“何為難言之隱?何為血光之災?”
“難言之隱當應在夫人身上,血光之災則在不久之後……”
疆提的頭半句話像一把刀子直插傅恆心窩—關於自己的夫人和當今皇上的傳言讓自己最感煩惱而且無從排解的恥辱,從來沒有人敢當面提及此事。所以,一聞此言便惱羞成怒:“你可斷得了自己的生死?”
“先生可以殺了我。先生就是為殺我而來的。但是,殺了我對先生並無益處。我活著,只有我活著,才能幫先生躲過一劫。”
“危言聳聽!江湖術士慣用的伎倆。你能幫我何事?”
“退掉緬兵。”苗女輕輕吐出四個字。
這四個字對於傅恆而言,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你—到底是什麼人?”
苗女這才起身,嫋嫋婷婷走至傅恆面前,折身跪倒:“小女子疆提,乃桂家土司宮裡雁之女。有要事稟報經略大人!”
疆提把宮裡雁之事一一向傅恆述說。
傅恆扶起疆提,大罵吳達善:“旗人敗類,奸臣誤國。”並答應疆提,先平亂,後懲奸。
“只要能報得父仇,倘得大人不棄,小女願奉箕帚。”
傅恆沉吟片刻:“從今而後,不得再對人提起你的身世。但凡有人相問,只說是石門苗人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