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大虛若實、大虧若盈之症,一般庸醫,不知辯證施治,必按熱症處理,亂用虎狼之藥,如此則危乎殆哉!“
蘇中和不愧是三代名醫,見識果然與眾不同。餘對他的分析甚為歎服,急忙說:處方!
“急用獨參湯灌之!”蘇中和堅定地說,“如果每天灌三碗獨參湯,小人認為,他完全可以活到後天上午。為了更加保險,小人這就現抓幾服滋陰的小藥,以成住使導引之勢。”蘇中和就在高臺上開啟他的藥囊,根本不用戥稱,只用三根手指,一撮一撮地將那些草根樹皮抓到紙上,然後包裹成三服藥。他捧著藥包,轉著圈看了一眼,不知道該交給誰。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將藥包放在餘的面前,低聲說:“灌下獨參湯半個時辰後,水煎服。”
餘揮手讓兩個醫生下臺,他們如釋重負,躬腰垂首,慌不擇路地走了。
用手指了指猖狂飛舞的蒼蠅,餘對紙紮匠陳巧手和裁縫章麻子說:你們應該明白自己該幹什麼了吧?
正晌午時陽光最強烈的時候,陳巧手和章麻子已經在高臺上紮起了一個上面用席片遮陽蓋頂、三面用席片圍攏、前面用白紗做簾的籠子,將孫丙的身體罩了起來。
這樣既遮蔽了陽光的曝曬又擋住了蒼蠅的纏磨。為了降溫,趙小甲還將一塊巨大的溼布遮蓋在席片之上。為了減輕招引蒼蠅的臭氣,幾個衙役提水沖洗了高臺上汙穢。
在趙甲的幫助下,眉娘將一碗參湯喂進了孫丙的肚子,過了半個時辰,又給他喂下了蘇中和開出的藥湯。餘看到在喂參湯灌藥湯時孫丙積極地配合,可見他還有生存的願望。如果他想死,他就會閉住嘴巴。
經過了一番漫長的救治,孫丙的狀況有了明顯的好轉。隔著一層輕紗,餘看不清楚他的臉,但餘聽到他的呼吸已經平穩,身上的臭氣也不如上午那樣囂張。
餘疲憊不堪地走下臺去,心中感到莫名的憂傷。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袁大人給餘的任務就是看好孫丙不讓他死,現在,他自己不想死,趙甲父子不讓他死,眉娘不願意讓他死,獨參湯發揮著效力使他的身體保持著活力不可能因為衰竭而死,你就這樣活下去吧。在噩運沒有降臨之前餘也不想死。
餘放膽地走出通德校場,上了似乎都有點陌生了的大街,走進了一家酒館。
店小二殷勤地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往後傳呼:“貴客到——”
胖胖的店家像繡球一樣滾到了餘的面前,油光光的臉上堆積著受寵若驚的笑容。
餘低頭看看身上的全套官服,知道無法隱瞞自己的身份。其實,即便餘身穿便服,高密縣城裡還有哪個不認識餘。餘每年的驚蜇日都要到郊外親自扶犁勸農,每年的清明都要到郊外去種桃栽桑,每月的初一十五餘都要在教化坊前設桌講經,勸諭百姓,宣講忠孝仁義……餘是個親民的好官,如果餘卸任離職,肯定會收到一柄大大的萬民傘……
“大老爺光臨小店,使小店蓬蓽生輝……”店家生硬地咬文嚼字,“請問大老爺想用點什麼?”
餘脫口而出:兩碗黃酒,一條狗腿。
“對不起大老爺,”店家為難地說,“本店不賣狗肉,也不賣黃酒……”
為什麼?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麼不賣?
“這個嗎……”店家支吾一會,似乎是下了決心,說,“大老爺也許知道,本城裡賣黃酒狗腿的只有孫眉孃的最好,俺們賣不過她……”
熱乎乎的黃酒,香噴噴的狗肉,往日的情景湧上心頭……
那你店裡賣什麼?
“回大老爺,俺家賣高粱白乾二鍋頭,芝麻燒餅醬牛肉。”
那就來二兩白乾,一角牛肉,再來兩個熱燒餅。
“請大人稍候。”店家一溜小跑去了。
高密縣坐堂前心煩意亂,想起了孫家眉娘務情檀欒。她是個可人兒善解風月,水戲魚花就蜂柔情繾綣……
店家將酒肉端到了餘的面前,餘揮手讓他退到一邊。今日個餘自己把盞,端起小酒壺將一個綠皮盅子倒滿。一杯辣酒灌下去,心中感到很舒服;兩杯熱酒灌下去,腦袋頓時暈糊糊。三杯濁酒灌下去,長嘆一聲淚如雨。
餘喝酒吃肉,餘吃肉喝酒。餘酒足飯飽。掌櫃的,酒肉錢記到賬上,過幾天讓人來還。
大老爺能到小店吃飯,是小店的福氣。
餘走出店門,身體感到輕飄飄的,猶如騰雲駕霧。
第四天早晨,衙役把餘喚醒。宿灑未消,頭昏腦漲,昨天的事情像一筆陳年舊賬,已經模糊不清。餘搖搖晃晃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