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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她對歇斯底里、暴力,以及不可能結婚卻懷孕的滅頂之災,都產生了懷疑。在她的記憶中,這看法完全佔據了她自己雙親的頭腦。他們斬釘截鐵但又小心翼翼地同她談論起她的身體:坐相不雅(兩腿叉開);坐相太女人氣(兩腿疊起);用嘴巴呼吸;雙手放在屁股上;坐在桌旁歪歪扭扭;一邊走路一邊墊步。她剛一長出乳房就被迫束胸;它們惹認反感,這種反感漸漸變成了對懷孕的可能性的直接仇恨,而且從未消失過,直到她嫁給路易斯·曼弗雷德,一切突然間掉了個個兒。甚至婚禮還沒舉行,她的父母就在嘟囔著但願能抱上孫子,這時候,輪到他們反感愛麗絲的妹妹們襯衫下透出來、正發育著的乳房了。反感血漬、新長出的屁股和頭髮。此外,還有添新衣服的需求。“噢,主啊,姑娘!”裙邊放得不能再放、腰帶上多一針也縫不下的時候眉頭緊皺。在那種高壓控制之下長大的愛麗絲髮誓她不會這樣做,但她還是繼承了下來。她把它用在了她的小妹妹惟一的孩子身上。她現在納悶,要是她的丈夫活著、留了下來,要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是不是還會這樣做。要是有他在,在她身邊,幫她拿主意,也許她不會坐在那兒等待一個叫“暴力”的女人,腦子裡想的都是戰爭。儘管戰爭就是現實。正是因為這個,她選擇了投降,也把多卡絲當作戰爭中她自己的囚徒。

然而,別的女人卻沒有投降。她們在全國各地拿起了武器。愛麗絲曾和一個瑞典裁縫一起工作過,那人臉上有道傷疤,從耳垂一直到嘴角。“是個女黑鬼,”他說。“她一刀砍到了我的牙,砍到了我的牙。”他露出困惑的笑容,搖了搖頭。“砍到了我的牙。”斯普林菲爾德的送冰人脖子側面有四個均勻排列的窟窿,是讓一件又細又圓又尖的東西均勻地紮了四下。在斯普林菲爾德、聖路易斯東區和大都會,男人們用一隻手攥著另一隻血淋淋的手滿街亂跑,臉上當啷著一塊皮。有時,他們能活著趕到一家醫院,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把捅進去的剃刀留在了那兒。

黑女人武裝起來了;黑女人非常危險;而且,她們越是沒錢,選擇的武器就越是致命。

誰是沒有武裝起來的呢?那些在教堂裡向進行審判的生氣的上帝尋求庇護的人,上帝的憤怒就是因她們而生的,可怕得連默禱都無法承受。他可不是才走在路上趕來,來糾正她們所受的冤屈,他就在那裡。早就來了。看見沒有?看見沒有?這世界對她們做下了什麼,現在遭了報應了。世界把她們搞了個一團糟嗎?是的,可你看哪,那一團糟是從哪兒起的頭。她們是遭到訓斥和咒罵了嗎?噢是的,可你看哪,世界是怎樣訓斥和咒罵它自己的。女人們是在廚房裡和商店後面給人摸了嗎?沒錯。警察是用拳頭揍了女人的臉嗎,搞得她們丈夫的精神也會隨著女人的下頜骨一道碎裂?男人們(那些與她們相識的,還有坐在小汽車裡的陌生人)在她們一生中的每一天都在辱罵她們嗎?沒錯。然而在上帝眼裡,在她們眼裡,每個可恨的字眼和手勢都代表著反基督的畜生自甘骯髒墮落的欲的望。畜生待人不像人家待它,而是照著它希望人家對待它的樣子做事:強姦,因為它自己想被強姦。屠殺兒童,因為它自己渴望著成為遭屠殺的兒童。建起監獄,來回味和堅持它自己那見不得人的腐朽衰敗。上帝的憤怒,如此美麗,如此簡單。她們的敵人得其所好,害人終害己。

爵士樂 第三章2(3)

還有誰是沒有武裝起來的?那些認為自己不需要折刀、鹼液袋子和綁在手上的碎玻璃片的人。那些買房子、攢錢,以此作為自我保護和求得安全的手段的人。那些附屬於有武器的男人的人。那些不攜帶子彈的人,因為她們自己已變成了子彈;不攜帶彈簧刀的人,因為她們自己就是彈簧刀,割開濃瘡,廢掉規章法令,將鮮血和遭蹂躪的肉體指給人看。還有一些人,鼓起她們小小的、沒有武裝起來的勇氣,去加入一個聯盟、俱樂部、社團、姊妹會,它們設立的目的就是撐腰或者約束,轉移或者留下,找出路,募捐,安慰,和使人放鬆。保釋,給死者穿壽衣,交房租,找新地方,開辦學校,攻克一間辦公室,集資,掃蕩街區,看好所有的孩子。在1926年,其他任何一種未武裝起來的黑人婦女不是沉默了,就是瘋了,死了。

這一次,在三月裡,愛麗絲等著這個帶刀子的女人。現在人們稱這個女人為“暴力”,因為她企圖殺害一個躺在棺材裡的人。從一月份開始——葬禮之後一個星期——她每天都往愛麗絲的房門底下塞條子;愛麗絲·曼弗雷德知道那夫婦倆是哪一種黑人:她教多卡絲遠遠躲開的那種。讓人難為情的那種。比不招人喜歡更嚴重,他們很危險。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