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側帽投壺圖’,倒也有趣,帶來與各位共賞。”
“好風流人品!梁汾,寫人物,最難寫的是丰神,難得這幅畫,把你的顧盼間的丰神都畫出來了。”
朱竹垞笑道。把畫傳給容若,容若見畫中人,果然顧盼間,神采照人。驀然憶起當日佩蓉談及梁汾的一段恨事,自己曾如何嗟嘆,如今……不由黯然。
“怎麼了?”
梁汾問,容若搖頭:
“沒什麼,相識恨晚!”
真是恨晚!如果,佩蓉得知自己終能與梁汾相逢相識,如果,沒有這些人間情恨
“容若!有你這句話,我就敢問了;令表妹謝夢芙姑娘,究竟何病致死?”
蓀友驚阻:
“梁汾……”
容若卻嘆息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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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君此夜須沉醉(3)
“我知道各位恐觸及我心中隱痛,故都諱言此事。實則,恨無處容我痛快一哭,盡情一吐!”
蓀友等人,自容若選為三等侍衛後,不比往日,可以竟日詩酒流連。尤其西溟性情偏激,疾惡如仇,對權貴,若不順眼,也不稍假辭色。與納蘭府中,明珠心腹安三總管,更正面衝突,勢成水火。容若曾欲斡旋,西溟憤然拂袖。於是,除非容若在家,他們才往納蘭府花間草堂與容若相聚,而不似以前,經常一住數日不歸,以為常事。
佩蓉去世,內情隱晦不明,一則牽涉大內,二則恐容若傷情,他們不約而同,都絕口不提,本也是一番好心。豈知容若最大的苦楚,便是無處傾訴;君前不敢;親前不能;妻前不忍。如今梁汾一言問出,他反有知己之感,頓覺痛快。
於是,把佩蓉入宮前後,直到臨終相訣,乃至玉格格仗義,拂雲削髮,都一一詳細說出,直聽得眾人摒息歙氣,動魄驚心!
梁汾連連嗟嘆:
“容若,雖說造化弄人,算來蒼天對你也不薄,夢芙,小時我是常見的,那形容、性情,都非人世所宜有,自然是神仙中人了。那位拂雲姑娘,耳濡目染?也合該成正果。尊夫人溫婉賢德,真非尋常。而玉格格機警聰明,仗義成全之德,怕你今生也難補報。四人,人難遇其一,而你全遇到了,且對你俱有情有義,有恩有德,人生至此,復有何憾?”
竹垞道:
“我倒覺得皇上痴情可憐。”
“玉格格可愛,可敬!尤其能仗義之外,極力迴護。容若,你雖不幸,遭此巨創,想想這番迴護之情,真當振作,方不負玉格格一番苦心。”
蓀友也不禁讚歎。
“容若可憐,另一人才更可憐!”
西溟道。竹垞問:
“誰?”
“寒羽!喪明之痛,誰能慰藉?”
在座,除了容若,全與佩蓉之父是故交。而容若,雖未見過,論親戚,是寒羽內侄,論情誼,寒羽又是佩蓉生身之父,感受更自不同,不由相與嗟嘆。
“江南三布衣”聯袂南返後一天,顧梁汾正獨坐借寓的千佛寺廂房中讀書,書僮忽報:
“大爺,有客人來。”
他抬起頭來,只見一貴家管事模樣的人,向前請安。並呈上一封信,左下角花押,是“成容若”三字。
梁汾微垞,開啟信,只見是一闋'金縷曲',題為“題側帽投壺圖贈梁汾”: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鳥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通道竟逢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重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顧梁汾為這位相識永久,卻一見如故,熱誠率真的滿洲公子,深深感動了;他“相識恨晚”,並非泛泛酬應語,他是真心結納,而且,初識就從知己相許的!
只是,他低聲念:
“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
何以出此不祥之語?沉吟一下,他笑向來人:
“管家且稍坐,待我回封信,請管家帶回去,回覆貴上。”
鋪紙拈毫,他略一微吟,步韻和了一闋'金縷曲':
且住為佳耳,任相猜,馳函紫閣,曳裾朱第,不是世人皆欲殺,爭顯憐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慚愧王孫圖報薄,只千金當灑平生淚,曾不值,一杯水。
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