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或者北京。我離開南京之後一直在猜,你會不會找我,或者不屑一顧。這種想法興許有些滑稽,你和我之間本來就是互不相干,我的去留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影響。所以我猜你不會找我的。我猜得對麼?
我們相處也有整整一個秋季了,從旁人的口中我也慢慢了解你的過去,關於戴佳,關於努努,關於你和盞食天。你像一個蝸牛,把你認為重要的回憶都扛在背上,然後一步一步地往前爬。可是這有意義嗎?那些人無視你的存在,否定你的價值。你更應該活得更滋味,而不是一味地緬懷,否則剛好落在別人的舌尖上。你說你是商人,只知道賺錢的商人。
可是我一直不認為是那樣,你也說過你曾經有過一顆搖滾的心,對不對?
很久以來我幾乎從來沒有想過要在那個地方停留下來,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在奔跑,然而當我遇到你之後,興許是女人骨子裡的母性作祟,我忽然有一種想駐留的衝動。不過慢慢地,我也知道這是多麼愚蠢的想法,無論我怎樣扮乖巧。都無法從你那邊得到一點關注。對於我而言。這種與我性情相悖的討好比風餐露宿更加疲憊。
那天晚上決定離開南京,為了追逐我的夢想。也為了逃避我的現實。你還記得我唱過的那首《我沒有遠方》嗎?我沒有遠方,所以我去尋找遠方。既不回頭,何必不忘,只是想正式地說一聲再見,而後我與你徹底地分道揚鑣。
另外,照顧好我的琴。
安禾靜。
榮小白將這封信反覆看了幾遍,又翻過來看背面的海報畫面,忽然有些難過。如今他越來越淡定,一旦不淡定起來又出奇地矯情,安禾靜地淡然離去並沒有觸動他的生活,卻讓他覺得的確失去了一些東西。他將信件放在茶几上,焦躁地抓撓頭皮,自己都不知道焦躁的內容是什麼,這段時間他經常陷入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中。他與安禾靜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甚至杜絕一絲曖昧的滋生,如今看來也許是明智的,沒有結局的事情本來就不該有開始。然而,他總是覺得對她有所愧欠,卻又說不上來愧欠在哪裡,興許是他沒有來得及支付最後那個月的薪水吧。
又過了半個月,北北打電話過來,她要召蔣匯東回南通。在老婆與兄弟之間,蔣匯東情深意重地選擇了老婆,而榮小白也深明大義地理解了。小白不得不在快遞站與盞食天之間疲於奔命,像一條拖拽貨物的雪橇狗,沒有抱負,只有重負。
賺錢啊賺錢。
為什麼賺錢?
為了賺錢。
依照戴媽媽的安排,今年過後服喪期全部結束,戴佳與徐澤霖的事情將不得不重新擺回桌面上談,屆時除非國務院發下紅標頭檔案明令禁止,否則訂婚事宜不可避免。榮小白唯一能做的就是淡忘,淡忘自己曾經擁有的,曾經失去的和曾經期待的,平心靜氣地接受這樣的命運安排。他將捧著現在賺來的鈔票去結婚成家生孩子,創造新的生活,代價是失去這二十多年來擁有過的一切。然而冬天漸漸降臨,他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克服內心的恐懼,無法從容地支付那沉重的代價。
這段時間盞食天多了一個常客,他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遠洋海輪的大副,剛剛回到陸地,每次都是點幾盤精品菜和一瓶酒,自斟自飲。他似乎很久沒有說過話似的,一開腔就連篇累牘。高談闊論,臨時的大堂經理實在扛不住,又不願冷落這位客人,只得讓榮小白親自出來接招。榮小白剛好內心抑鬱,聽聽新鮮的事物也無妨,於是安心坐下來與這個孤單並健談的客人聊天。大副給他講解遠洋輪船的組織系統和人員配置,描述海面上獨有的一些自然景觀,這些都是榮小白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半個月下來,他們已然是忘年之交,榮小白喜歡大副的豪爽與淵博,大副欣賞小白的謙遜與理性。榮小白很羨慕水手的生活方式,半年出海,半年休息,與之相比,他的生活簡直庸俗得一塌糊塗。他試探地問道,您覺得我這條件適合不適合做海員?
大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胳膊,說,應該不成問題,不過你事業做得這麼好,年輕有為的,做水手可惜了,海上的那半年也是蠻難熬的。
榮小白只是謙遜地笑,沒有再追問下去。
元旦那天深夜,榮小白又拖屍體似的將自己拖回家,這是他最疲憊的一天,所以他沒有洗澡就趴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做著稀奇古怪的夢,夢見他與姚南相互配合,奔跑在綠茵場上;努努坐在他的腳踏車上,揪著他的衣角,眉飛色舞地描述那個與遠行有關的夢想;蔣匯東端著一杯板藍根站在病房的窗邊裝深沉;戴佳躺在他旁邊看電視,用手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