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華妝盛容地等在站牌下,等了一輛車又一輛車,從下午等到黃昏,從黃昏等到天黑,那情形是頗引人注目的,也頗令人心碎。令正坐在“綺夢”裡,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黑咖免糖走奶,無顏的口味。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迷上黑咖啡的,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迷上了無顏。他發現其實自己心裡是有她的,當自己坐在咖啡館裡望著對面站牌下的無顏時,大學校園裡的點點滴滴就都浮上心頭,那點滴的水光裡都有無顏的影子。無顏四季穿著檸檬黃的衣裳,無顏一直用資生堂玫瑰味的護髮素打理長髮,無顏看不見顏色,卻偏偏喜歡用顏色筆做筆記,藍色的用來記錄老師的話,綠色的則是自己的感受……原來他記得無顏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原來他早已愛上無顏,只是自己不知道。然而越是記起這一切,越是心疼無顏的等待,他就越告訴自己必須馬上結束這一切,必須阻止這等待。他不能對不起瑞秋,瑞秋有什麼錯呢?他們已經在一起那麼多年,就要結婚了,雙方的父母都見了面,也都表示滿意。令正祖籍安徽,家裡祖祖輩輩都是農民,連城門也沒有進過,到了他父親這一輩,才終於在鎮中學讀到畢業,回鄉做了小學老師,勉強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令正的中學也是在鎮裡讀完的,早早地就過上了寄宿生活,養成獨立開朗的個性,加上聰明刻苦,終於成為他們鄉里第一個考進上海大學的大學生。從進大學校門那天起,令正便再沒向家裡伸手要過一毛錢,所有的費用都靠業餘打工賺來,也就是因為忙,才讓他連“鍾無顏”的大名都沒聽說過。後來和瑞秋談了戀愛,瑞秋幾次三番話裡話外地暗示他有很多同學都在校外租房子住,令正只裝聽不懂:一則是他沒那份閒錢,二則也是本性憨厚,對於學生同居這件事有所保留。直到他先瑞秋一年畢業,憑著優異的成績和校外打工的經驗,考進上海一家外資企業,不僅高薪優差,還給落戶口,總算是為裴家光宗耀祖地正式進城了。他自覺大局已定,這才租了房子,和瑞秋跨出了那實質性的一步。令正的秉性是凡事凡物一旦屬於了自己就是最好最可貴的。交了瑞秋這個女朋友,便看她處處都好,覺得她溫柔善良又會持家,是理想的妻子。如今又有了肌膚之親,更把她視為女神,凡事遷就,就算是她有些小毛病小脾氣也都不介意,反而帶些憐惜意味地千方百計哄了她迴轉,以為親暱。他遷就瑞秋討好瑞秋一切以瑞秋為重心幾乎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瑞秋做事細心,感情細膩,過日子精打細算,是尋常人家裡無可挑剔的乖女兒與好媳婦,他看不出瑞秋有什麼不好,也從沒想過會有誰比她更好,他們已經開始合夥供房子,連首期都付過了——他們根本已經是沒有辦證的夫妻。難道可以一句“對不起”就分手?即使自己狠得下心,他父母也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