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之下大家奮鬥的目標,他也就儘量利用他的成名,天天增加收入。但是生活逼著他注意這個現實:許多受苦受難的男女病人需要他醫治,可是出不起錢。
他的激烈的見解,公開地到處發表,在有些醫生中引起了怨憤和非難。隨著喝酒、發脾氣、鬧情緒,他的身體慢慢地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同事們注意到這一點,勸他減少工作。他們的勸告使他莫名其妙地大發雷霆。
終於他的精力和恢復疲勞的能力完全消失了。他一清早就覺得累,上午開始看病的時候還是照樣累得難受,但是不分晝夜,他從沒有拒絕過給人看病,尤其是窮苦的病人。
弗朗西絲看著他這樣心裡害怕,竭力勸他休假。“你在把自己趕進墳墓。你絕對不能這樣搞下去。”
“我什麼毛病也沒有,”他不耐煩地回答。
他得了很厲害的咳嗽病,起初他沒注意,後來就用普通的成藥治了一下,但是他的咳嗽愈來愈嚴重,弗朗西絲聽見他咳嗽著回家時覺得刺耳,半夜裡也常常給他吵醒。
他的兩頰發紅,好像發燒一樣。漸漸看得出他在消瘦下去。開始在半夜驚醒,心撲撲地亂跳,睡衣汗透了,一連咳上好幾個小時。
有一天晚上他回來得早。弗朗西絲到門廳裡去,一看見他就立刻站住了。他拿一塊手絹兒堵著嘴,手絹上浸透了血,他的眼睛在血紅的手絹上面瞅著她,然後他東倒西歪地爬上樓到自己房間裡去。她嚇得呆了一會兒,隨即趕忙跑去打電話請鄰近的一個醫生。
六
他躺了兩個星期。他的眼睛轉來轉去四下看看房間,看到床旁邊桌子上的一面鏡子。他伸手把鏡子拿了過去,好奇地仔細察看自己。
他完全沒料到他的樣子會變得那麼厲害。他曾經眼看著自己體重不斷地減輕,但是在他臥病的短時期中,他的兩頰陷下去了,頭髮更白了,眼睛燒得通紅。
當弗朗西絲把他的一杯牛奶放在桌上的時候,他望著她,端詳她憂心忡忡的臉,讓她把枕頭撐在他背後,然後用堅定的聲音說:
“有一件事我們得談談……我不知道他們對你說了什麼,不過我快死了。我是完蛋了——你前面還有整整的一生。我要你跟我離婚,走你自己的路。”
七
他在當地一個醫院裡醫治了好幾個星期,等到他能夠起床行動,就動身到格雷文赫斯特的卡利多療養院去了。在火車站上,弗朗西絲在匆忙的人群中站在他身旁,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臂。她曾經懇求跟他走,但是他倔強地堅持著他一成不變的見解:他快死了,他們一定要離婚,她一定可以找到新的生活。
現在一刀兩斷對於雙方都最好。她起先發愣,然後氣惱,最後認輸。她的忠誠和愛情都大聲地抗辯了。不管他們中間發生過什麼事情,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跟他在一起,竭盡她微薄的力量來幫助他,至於將來怎樣可以聽其自然。但是對她所有的懇求,他都冷靜地回答:“這樣沒有什麼意義。你前面還有整整的一生。我決不再浪費你的生命。除非你同意跟我離婚,我就不到療養院去。”這樣一來使她毫無辦法了。
現在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她了,她竭力想找話說,想怎樣才能挽回從他們手中溜走的一切。
他低下頭來吻她。“再會吧……親愛的,言語不能形容的蘇格蘭人,”他溫柔地說。“回愛丁堡去——你在那兒一定會快樂一些。把東西都賣掉,回去……”他轉過身去,然後沿著月臺走開了。
八
他已經和世界斷絕關係了,但是特魯多療養院來的一封信改變了他的治療過程。
在底特律的時候,他最初的意思是要去設在紐約州薩蘭納克湖的特魯多療養院。可是當時那兒沒有空的床位。現在,他到達格雷文赫斯特一個月以後,從薩蘭納克湖來的信通知他可以馬上入院。他在12月16日到了特魯多療養院。
在那座叫做“草原”的單幢住所裡,四個沒有什麼指望的男子,結束了他們人生的旅程,他們在一起無話不談,漸漸熟悉了彼此心靈深處的思想。四個人中三個是醫生,都患著不治的肺結核,他們對於把他們送上死路的病都很有知識,都熟悉每小時、每天、每週出現的預告最後滅亡的時間和方式的種種症狀。他們無止無休地談論人生、肺結核、書籍。他們的這種心情反映在一套壁畫裡,那是白求恩在另外三個人很有興趣地在旁看著的時候畫在牆上的。他把這套壁畫題名為:《一個肺結核患者的歷程:一幕九場的痛苦的戲劇》。死亡的天使從壁畫裡滿面慈悲地垂視著他們的時候,春天來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