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晟之親口說出來,身子仍忍不住晃了一晃,婉玉說了什麼全然沒有入耳,含著淚跪倒在地說:“三爺日後要多多保重身子,莫要熬夜挑燈讀書了,也莫要貪涼,冬日裡只穿夾襖出門……”說著語不成聲,用袖子擦著眼睛,哽咽起來。
檀雪和怡人正在門外站著,聽見裡頭動靜連忙走了進來,一邊一個攙起翠蕊,怡人笑道:“怎麼好端端的哭上了,知道你是捨不得主子,你只管放心罷,有我們幾個,還怕伺候不要三爺和三奶奶麼?”又見婉玉對她使眼色,便對翠蕊道:“你好容易來一趟,到我們那裡吃杯茶罷。”也不顧翠蕊頻頻回首,一面說一面強帶著她出了門。
婉玉道:“她倒是個對你忠心耿耿的丫頭。”
楊晟之嘆了口氣道:“我自小身邊就她一個丫鬟色色伺候周到,她忠心是忠心,可惜不是個伶俐人兒,但凡我流露出一點念舊情的意思,她便能順杆爬上來開染坊,又存不該的心思,不知要挑唆出什麼禍端來,不如多賞些東西送她出府罷了。”說著又將小鉗子拿起來給婉玉夾核桃。
婉玉一邊吃核桃一邊道:“我明白,當初你在家裡艱難,翠蕊一直妥帖伺候著,單這一點就難得,所以賞得厚些也是應當的。”
楊晟之笑道:“你還貼首飾和衣裳進去做什麼?回頭按照最新的樣子再給你打一套赤金的釵環,衣裳也添幾件。”
婉玉道:“不必了,我不愛戴那些,再說老太太剛走,熱孝裡也不該穿金戴銀的。”
楊晟之道:“這陣子當鋪裡收來一對兒羊脂玉的鐲子,又膩又潤,是上等貨,我早就想給你戴,這些時日忙得忘了。玉是養人的東西,我這就給你拿來。”
楊晟之剛起身,就聽外頭一陣喧譁,怡人匆匆忙忙高聲道:“姨娘來了!”話音未落鄭姨娘已自顧自的走了進來,一見著婉玉便眉開眼笑道:“哎喲喲,我方才回去就聽桂圓說你去看我了,偏生我又不在,這怎麼話兒說的。”見婉玉要起來,連忙幾步上前按住道:“別動,別動,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就該一天到晚躺著。”又盯著婉玉的肚皮樂得見牙不見眼道:“若是生個大胖小子,珍哥兒還算什麼東西,只怕連太太都得看咱們幾分臉色,看誰還敢再說三道四!”說著咯咯笑了起來。
自從楊晟之考取了功名,鄭姨娘便自覺揚眉吐氣,後楊晟之又娶了婉玉進門,點了庶吉士,鄭姨娘便愈發精神百倍,說話底氣十足,聲調都比往常高了幾分,走路昂首挺胸帶著風,府裡的下人們也上趕著巴結,奉承的話說了不計其數,鄭姨娘便益發飄飄然了。柳夫人心生不快,斥責了幾回,偏生老太太身上一直不爽利,大房又隔三差五的吵嘴,二房險些鬧出命案,柳夫人鎮日忙亂竟也沒顧上她。鄭姨娘好吃好喝著,時不時跟人磨牙閒話,吹噓一回楊晟之的本事,誇讚一回三房媳婦兒如何貌如天仙出身名門,又嘲笑一回大房二房,身心舒暢,人也胖了一圈,這廂一聽楊晟之回來,立時又抖擻幾分。
楊晟之正給鄭姨娘倒茶,聞言將茶碗重重往她跟前一放,登時嚇了她一條,拍著胸口嗔道:“怎麼這般沒輕沒重的,萬一驚了肚裡的孩子可怎麼好。”
楊晟之擰著眉頭道:“姨娘這話說得不像,什麼看臉色不看臉色,咱們跟太太和其他兩房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只不過是安安靜靜過自己日子罷了……姨娘也消停些,別去招惹不痛快。”
鄭姨娘瞪著眼道:“什麼叫招惹不痛快?我委屈吃苦多少年,好容易過上幾天舒心日子,我可再不受人氣了,如今我兒都回來了我還怕什麼?你如今也是有了功名的人了,老爺又看重你,咱們又何必瞧著別人臉色……只怕他們還要上趕著求你呢!”
楊晟之登時就沉了臉色,道:“姨娘好生糊塗!莫非以為我考取功名就完事大吉了?如今我連翰林都沒點,又因守孝歸鄉,再回翰林院是什麼光景都不知道,萬一不受重用或只點個小吏又該如何?且當今聖上最重孝道,你若跟太太爭持起來,一頭是嫡母,一頭是庶母,我該偏幫哪一個?我倘若幫了姨娘,那就是忤逆嫡母之罪,足夠讓御史言官參上一大本的,若因此丟了官又如何?”
鄭姨娘聽得一愣一愣的,婉玉心中暗笑道:“真會糊弄人,他才是個豆丁點大的官呢,哪個御史能在意他。”又見楊晟之向她使眼色,連忙道:“是呀,真真兒是這麼回事。那些御史最愛生事,連皇上寵愛哪個娘娘都要彈劾,對文武百官就更不用說了。有個三品的侍郎,就因為生得醜了些,就被言官彈劾了;華蓋殿的大學士,因不愛洗澡,也被言官彈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足夠參出一大本來,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