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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

這一脫口而出,竟叫起了她的乳名。

“噁心,真是太噁心了……”

終於吐完了,錦繡閉眼深吁了口氣,慢躺在枕,手絹兒一下一下擦她的嘴角印跡。

“噁心!怎麼會那麼噁心呢……”

她嘆,眼睛幽幽地,直望著床頂的那些繡線花紋。

盧信良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女人,倒還真做不到完全的“沒心沒肝沒腸”。

這個女人,向來是把頭上的皇冠弄掉了,也不肯俯俯身,低低頭,求他幫忙去撿一下……

唉,這個女人吶……

盧信良嘴角不覺彎了彎,有些無奈,有些傷感,也有些沒轍……

他輕輕攬起了她。

時近臘月,雪依舊那麼下得沒完沒了。

侍女丫鬟春兒在給錦繡攏貂皮圍脖的時候,發現這水貂的毛,摸起來有點硬手粗糙,底下的貂絨已是不太那麼保暖。錦繡說:“那就換一件。”春兒無助搖頭:“沒有多餘了的,小姐,若要暖和,也就指望這最後一件了。”錦繡方想起,她們老盧家的家風,向來杜絕奢華,崇尚簡樸,像這種東西,即使過年過節,也不輕易發放的。就是盧老夫人,也不見得把什麼名貴的釵環首飾貂皮貂毛攏遍全身,一則,是為兒子的名譽清廉著想,二則,是自己簡樸慣了,一奢華下來,盧老太太也心裡膈應。

錦繡便說:“正好,我聽說聚月齋最近新上了一批紫貂皮,那咱們就看看去——”

主僕二人當下喚僕備轎,直向聚月齋。

將近下了好幾日的雪,堆在地方足足兩尺之厚。抬轎的小廝一步一個腳印。

錦繡掀簾看,但見天地之間,銀花珠樹,崑玉樓臺,一片煞白。大街雖是冷清,但到底有那商門市井小販諸人穿梭來往。女人,幾乎是沒見出門的。或者,那等市井婆子三姑六婆倒是不甚其多,然而,像她這種宦門貴胄的閨秀良家婦女,卻是基本見不到一個。

自己,確實是個另類。

有人群對著她的轎子指指點點。錦繡冷笑,不自覺高抬起下巴,翹起了嘴角,因為她以為,那些路人指指點點的,準是那句:“看!那個騷/貨狐狸精又招招搖搖出來了!鬧那麼大個事情,也不知避諱避諱!”

她索性一下轎,從春兒手裡接了油傘,準備再大肆出“風頭”一番,她讓他們去說——

然而,半晌過後,方知那些人手中指指點點的,卻是:“誒!誰家府邸的轎子!怕是三品以上官員才坐得起的吧?”

原來,於市井小民而言,宦門貴胄那些流言八卦並不是他們最為關心的話題。

他們所關心的,不過是,“米憑轉鬥接青黃,加一錢多幸已償。”

——是生與存,富與貴,貧與賤。

錦繡,還不能成為這些人的生活主流話題。他們壓根兒就不認識她。

錦繡撐著油傘一步步逛過走過那些小攤和人群。

忽然,她開始想:這麼二十年來,她從她母親那兒所深受的教誨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母親告訴了她一個個時下女人連想敢都不敢想的新鮮詞彙:民主,平等,自由,個性,理想與自我幸福的解脫與放逐……以及,在當時世下很多女人聽了立馬會投河跳江的兩個字:“女權”。

一個人的“權利”,尤其是,作為一個“女人”的權利。

母親恨孔孟,她說她曾毫不猶豫推翻過“孔子廟”;母親更恨朱老夫子,她說要不是朱熹這個老王八、老不死,女人的腳,可以邁得更長,更廣闊,更遠。

可是,錦繡的母親卻沒有告訴過錦繡,這一切切的自由、個性,民主、放飛解脫之外,作為一個真真正正獨立自由的人,尤其是,真真正正獨立自由的女人,她與整個當下的世態,風俗,人情,究竟該如何界定她與它們的關係?與整個世態、與她的相公,她的家宅……種種,種種。

就那麼想了一路。

想得有些頭疼。

一個小男童,忽然地,面紅耳赤,走近了錦繡,語氣動作有禮有貌地。

“請問小娘子,能勞煩您讓一讓,在下有急事需要處理,謝謝您了!”

多麼老氣橫秋的態勢!如果不是時光如此逼真貼切,錦繡幾乎要懷疑,這,簡直就是盧信良的幼年版本。

那個小男童,唇紅齒白,面若傅粉,看上去僅有九歲左右樣子。穿的是白藍朱子深衣,頂帶幞頭,典型的小書呆子打扮。剛開始,錦繡聽不懂他在講什麼,爾後,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