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雖然生相醜異,但為人善良,在蕭家住了二十多年,一直本本分分,精心照料蕭家,不便生疑。蕭錯見王媽走遠,轉身拿起那對龍鳳蠟燭,離開了蕭父的書房。蕭父在的時候,就把一樓全部霸佔,王媽年邁住在二樓,蕭錯和格格住在三樓,十幾年來,一直沒有變動。
蕭錯路過格格房間時,忍不住停下來。這些年來,格格房間幾乎就是個擺設,因為失明,格格從小就跟蕭錯睡一塊,大了也是賴在蕭錯的書房裡。只在蕭錯和狄清戀愛那會兒,自己回房間住過一段日子。格格怕王媽進她房間打掃,動亂了她的東西,她摸著困難。再加上他們已另設婚房。所以,這兩個月來,房間一直是鎖著的。
蕭錯手拿蠟燭,藉著忽明忽暗的燭光,他看到牆角處有幾根松針。他摸了摸房門,把耳朵貼在了房門上。周圍太靜了,靜到了極點,不知道為什麼,耳根反倒出現了奇怪的聲音,似長鳴,又似低泣,說不盡的哀婉和淒厲,聽上去讓人毛骨悚然。
房門內,那人對著格格的照片愣夠了,才想起自己潛室目的。蕭家在清末民初時期,就以藏家縱橫古玩界。到了蕭父那輩兒就衰了,“文革”時期更慘,連破“四舊”,再抄家,老件寶貝都砸得稀里嘩啦,燒得灰飛煙滅。蕭家的身份從藏家敗為掌眼,其實就是個家道中落的標誌。
劉姥姥有句名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蕭家拔根寒毛,還是頂得過普通人腰粗的。單說格格房裡的那個櫃子,就很不得了,癭子木的。
玩木的都知道,癭子說的是樹木的根部或者樹幹所生的癭瘤,體現的是一種病態美,各種樹都能生出癭子,呈現出不同的花紋,楠木癭,花紋呈現出山水、人物、花木、鳥獸的樣子。樺木癭,有小而細的花紋,小巧多姿,奇麗可愛。花梨癭,木紋有山水、人物、鳥獸的形狀。柏木癭,有粗而大的花紋。榆木癭,花紋又大又多。楓木癭,花紋盤曲,互為纏繞,奇特不凡。這樹木生瘤本是樹木得病所致,故而數量稀少,且大材難得。一般情況下,小件基本隨形雕刻,大件用在櫃子面、桌面上做點裝飾已經很不錯了。可格格這櫃子卻是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通通用的是上等癭子木,頂著一層老包漿,道上的人都叫“徹影子”,怎麼說也得值倆錢。
蕭家一直用癭子櫃藏香供佛,有一隻佛龕和它配套,叫紫檀如意佛龕。佛龕俗稱龕室,是供奉佛像的小閣子。一般置於屋舍吉位之上,起到護佑家宅、人事平安的作用。
格格這座佛龕,高約五十厘米,龕頂雕刻梅花紋,龕門雕有兩隻麒麟,門中部和底部刻蓮紋和龍紋,門之中間用銅鎖壁,門內透雕雙夔[kuí]龍蝙蝠,寓意吉祥、多福。後壁有描金通景屏,“五壽”圖案。底座為束腰刻草花紋圈牙板,足呈卷葉草形。這座紫檀木佛龕,底座雕貓頭鷹,也為吉祥之寓意,頗為豐富,別具特色。佛龕整體器形規整、包漿自然,既是精緻的木雕藝術品,也堪稱是一座袖珍建築物。雖已多年卻依然如故,加之雕工細膩流暢、精湛,實為一件難得的木雕佳作。
這紫檀如意佛龕,是蕭家傳了八九代的舊物。掐掐手指一算,八九代,不墊腳也夠上明朝了,歷史文化價值和收藏升值潛力,也就不用算了。
如果到蕭家行竊的話,基本是衝著蕭家的老玩意來的。從那人身型比例上看,是無論如何也是扛不走那癭子木櫃子,但這佛龕卻是舉手而得的東西。可那人居然沒動佛龕,只開啟格格衣櫃,一層一層小心翻看,最後,在一個抽屜裡,她發現了她要找的東西,急忙收進包裡。
欲走之時,那人的眼神呆在了一個透明的鞋櫃上。這個鞋櫃是八十年代後期買進的,跟古玩沾不上邊。櫃子裡面擺的不是古代香鞋,而是大小不同的紅舞鞋。因為“鞋”跟“邪”同音,很多人都不愛玩這個。可那人卻伸手開啟鞋櫃,慢慢摸向紅色的舞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數了又數,不多不少,從小到大,整整一十五雙。
那人眼睛一眨,竟落下兩行淚來,忍不住脫下腳上的鞋子,往紅舞鞋裡伸腳試探,不大不小,剛好合適,似乎這雙鞋就是為她準備的。就在這一瞬間,耳邊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來,快過來,來看看爸爸給你們倆買了什麼?”“是我們的生日禮物嗎?”“嗯,爸爸給你們買了舞鞋,一雙紅舞鞋、一雙白舞鞋”“我要紅色,我也要紅色”
那人穿著紅舞鞋,往事縈繞耳邊,渾身抽搐,眼淚橫飛,忽聽門外有些動靜,低頭從門縫看到一絲燭光,急忙將鞋子脫下,放回櫃中。來不急穿上自家的鞋子,只好拎在手裡,光著一隻腳推開窗戶,“嗖”的一聲,彈出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