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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絕的質疑與爭辯戛然而止,溫雅臣雙目圓睜,愣愣看他拂袖而去,滿腹牢騷頃刻煙消雲散。抓著桌沿的手指早已僵硬發麻,微微鬆動便是一陣酸脹。刻意挺直的腰桿在唐無惑跨出門檻的剎那就軟泥版般癱軟崩潰,弓著背,慢慢移動指尖,溫雅臣用指甲磕著空空的酒盞,呵呵苦笑。

膽氣,呵,他便是膽小怕事了又怎樣?他怯懦,他畏懼,他恐慌,他打小就沒出息呀,京城裡誰不知道溫家有個生來就是來討債的混世魔王?他從來就不是金鑾殿上聲嘶力竭涕淚交加的報國臣,他是浪蕩不羈荒唐胡鬧的溫雅臣啊。文死諫武死戰,人人都要死得其所,做個紈絝子弟,他就該醉死在倚翠樓花魁的閨房裡,在飛天賭坊的牌桌上揮金如土把家業敗光。膽氣這種東西,沒有就是沒有,要來何用?

“不說了,難得開春後的好天氣,小爺我卻跑來這麼個晦氣地方找你這個晦氣人說話,回去後得趕緊換身衣服才行,免得晚上賭牌又輸銀子……”舉起手臂伸個懶腰,他把嘴角一扯再扯,勢必做出個輕鬆愉快的笑臉來。長長的袖子順勢蓋住了臉,明暗交錯的瞬間,顧明舉清晰無誤地看見他迅速低了頭,臉上難以言喻的悲傷一劃而過,沮喪混夾著訕笑,愉悅夾帶著哀慼。長袖落下,火光通明,暗無天日的地牢裡,溫雅臣一如既往頂著那張名揚天下的豔麗笑容,下巴高抬,脖頸後仰,又是傳聞中事事順遂天生好命的溫少。

“你啊……”連連搖頭,當日舌燦蓮花的顧侍郎一徑望著他滿臉皆是憂色。

溫雅臣笑笑地回頭:“我怎麼了?有些人羨慕還羨慕不來。”

第十九章

天佑二十八年夏末,天子駕崩。九州縞素,天地同哀。半月後,相府門前白幡高掛,高相病逝。

一月忙亂,臨江王謹遵先帝遺詔,扶持皇子彰登臨大寶。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尊親母龐妃為太后,叔父臨江王輔朝攝政。皇子崇被勒令拘於偏殿永世不得踏出半步,龔妃自縊。

隱隱約約在人們口中流傳了許久的彰皇子終於登上宮樓直面他的萬千子民,夏季炙熱刺目的陽光下,隔著帝冕下微微晃動的十二道旒珠,呈現於百官面前的是一張尚帶著青澀稚氣的白淨面孔,與先帝的龍睛虎目截然不同,新帝有著同生母龐太后一般細長下彎的眉眼,行動斯文,舉止溫雅,尚未開口,面上先有三分淺笑。幾分依稀熟稔,幾分似曾相識。

鼓樂齊鳴,山河垂首。自始至終,再無人膽敢將視線上移半寸,一窺天子龍顏。

一俟出得宮門,終於有人沉不住氣,低聲咕噥:“先帝勇猛剛硬,自幼習武,不愛詩書。看如今陛下的做派,卻是溫文爾雅,不似先帝,倒有幾分當年臨江王,啊,不,攝政王的氣韻……”

話未說完,四下肅殺。溫雅臣心頭猛然一跳,沒來由想起之前同顧明舉說起的那個戲班和他們那出旁人不曾演過的新戲。三春之後,他們就再未上過戲臺。整個戲班就如同年前突然冒紅一般,又突然銷聲匿跡了。倚翠樓中浪蕩紈絝們眯起眼,學著市井無賴們漫聲戲謔:“好吃不如餃子,好玩……呵呵呵呵……”的情景一瞬間跳入腦海……身邊有人勉強笑著提起別的話題,所有朝臣皆不約而同扯開嗓子高聲說笑起來。溫雅臣跟著他們一路跌跌撞撞向前走,豔陽如火,身後蓋著赤金色琉璃瓦的宮牆豔紅如同滴血,汗溼的官服緊緊貼在身上,周身上下說不出的悶熱難受。伸手觸到溫榮遞來的冰涼手巾,溫雅臣止不住狠狠打了個寒噤。

換了天子,紛紛擾擾總有變故。高相死了,相府被查抄,高相一黨或處決或流放,樹倒猢猻散。顧明舉冷笑著說,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官,自來只有人擠破頭去佔一個官位,從未有官位高懸苦等著人來坐的。望一眼依舊黑壓壓站滿整個朝堂的上朝佇列,溫雅臣深以為然。

再然後,一切照舊,一切如昨。起高樓,宴群貴,盛世安享,歌舞昇平。黎民百姓照舊為著茶米油鹽四處奔波,公侯子弟照舊騎馬遛鳥為禍一方,倚翠樓的花娘照舊唱著纏綿的豔歌,溫雅臣照舊摟著美人喝著酒,興致高時,飛天賭坊內一擲千金博得滿堂喝彩,回府後一邊垂著腦袋跪祠堂,一邊聽著老郡主哭罵溫將軍。片刻後,黑漆漆的祠堂照進些許光亮,溫將軍陰著臉踱進來,皺緊眉頭狠狠剜他一眼,而後心不甘情不願屈膝跪在他身旁。

好像什麼都沒變,好像有些事漸漸變得遙遠,模糊得彷彿只是他酒醉後發的一場幻夢。某個涼風習習的夜裡,溫榮無意中說起:“少爺喝醉了就連路都不認得了,從這兒回府,打先前葉公子住的那條巷子的巷口過去就好,怎麼偏偏回回都走錯,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