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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是咋當的?老曹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回頭一想,曹大屯連學習帶上班,一個人在濟南住了近兩年。你問過人家幾回?再看曹大屯,頭髮幹刺稜黃巴巴,臉色灰乎乎,暗淡無光,那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對,飄忽不定,好像是故意在躲他。哎呀,老曹這一琢磨不要緊,這心裡開始火燒火燎,這屁股也跟著扭來扭去,心跟發酵的麵糰一樣軟下來,一個長屁,一肚子氣話呼哧一下跟著跑出來。老曹坐在對面床上,點著一支菸。

“平時多吃點好的,上夜班,挺辛苦的。”老曹說出這話來,有點餿了的味道。

曹大屯還是低著頭,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當然了,也不能亂花錢,每個月存個三十、五十的,時間一長就多了。是不是?”

曹大屯沒點頭,也沒搖頭,過了會兒,他抬起頭說:“我上班這一年,平均每個月一百零五塊錢的工資,除了給奶奶買了一雙棉靴子,給娘買了一條圍脖,給大洋買了一個鉛筆盒,啥錢都沒剩下。”

說完,曹大屯又低下頭去。他說話的口氣和這副模樣,像是犯了天大的錯誤。

老曹一聽,這火又一下子躥起來,剛工作,這工資不算少,三十、五十應該能剩下,但他竟然一分錢也沒剩下,一個屁孩子,能有多大花銷。這也印證了同事的話,這錢是下館子下進去了。但老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跟兒子說了,他突然發現他跟孩子之間是相當生分的,這些年來,由於不在一起生活,他從來沒跟兒子細心交流過。這幾年還稍好一點,他們這些跑野外的,假期相對寬裕一些,他家在農村,年假加上麥收秋收假,可以回去個三次兩次的,幫家裡忙忙秋。可是前些年,一年到頭,就十二天年假,他記得那時候回到家,兩個孩子總是躲在母親和老婆身後,讓他們叫爸爸,他們滿眼的是陌生和惶恐,等到慢慢熟悉過來,剛敢怯怯地叫一聲爸爸,他卻又走了。

想到這些,老曹這心裡就發慌,過了四十歲,他才覺得一家人能夠在一塊生活,是多麼重要。這時,老曹心裡的火氣也不知道如何撒了,他鼓著雙眼,瞅一眼還低著頭的曹大屯,說一句:“慢慢來嘛。”

家,甜蜜的家 2(1)

1991年春天,老曹聽到準確的訊息,單位要蓋房子了。這時候的地質勘查大隊改名叫地質勘查院。分管此事的副院長是他多年的老同事,他了解老曹的家庭情況,專門打電話告訴他,說圖紙都定了。當時,老曹正住在膠東的一個小鎮上,帶領著地質分隊在搞地礦普查。聽到這個訊息後,他徑直走進伙房,朝炊事員大手一揮,說,晚上,紅燒肉,奶奶的。

那天晚上,在小鎮拖拉機站寬敞的大院裡,在一棵老槐樹底下,老曹和一大幫地質隊員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肉是紅燒肉,酒是景芝老白乾,高度的。不一會兒,大夥就進入狀態,又是唱又是跳,又是划拳又是罵街。老曹說,男愁唱,女愁浪。這幫小子心裡苦悶著呢,不讓他們發洩出來,早晚要出事。多年來,老曹治隊有方,靠的就是諸如此類的野外經驗。隔段時間,你得讓他們鬼哭狼嚎一次,把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抖摟抖摟,靠的是啥?酒!所以,老曹率領的這個分隊,號稱“酒”分隊。這在機關沒人不知道,每次機關下來人,都是分隊的節日。但就是這個酒分隊,工作效率最高,事故最少。所以老曹在整個大隊,威望還是蠻高的。

這天晚上,老曹並沒有參與到唱跳之中,他背靠大樹,嘴裡叼著香菸,不時地抿一口酒,不時地夾一塊肉,他眯著眼睛,在同事們的喧囂中,開始規劃家庭的藍圖。

要說起來,老曹對眼前這樣的生活,早已厭倦透頂。自己年齡不小了,可以說,漂泊了大半輩子,還居無定所,還跟個流浪漢似的。當然,在全家“農轉非”之前,老曹不是這樣想的,那時候老曹想的是自己退了休,還要回到老家農村去的,葉落歸根嘛。沒想到時代變了,就跟睡了一覺似的,迷迷糊糊的,自己全家竟然都變成了城市人。這可是以前老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老曹回顧自己的大半生,覺得過得有些糊塗有些窩囊,甚至根本不是為自己過的。上大學的時候,自己家裡窮,一件衣服穿了又穿,洗了又洗,補了再補,衣服可以補,但布鞋不行,城市的路面硬,母親做的布鞋穿不上半個月,鞋底就磨透了。這可咋辦?老曹急中生智,到離學校不遠的橡膠廠附近,撿來幾塊膠皮,用小釘子釘到鞋底上,你還別說,這可管了大用。所以當時,老曹那個自卑啊,你看人家那些城市學生穿的,那叫講究,腳下的大皮鞋踩在教室的木地板上,發出來的聲音幾十年後依舊清晰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