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強烈希望在這兒斷章,所以這章,又4000+了。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零六:情思(下)
歌聲從離她極近的地方傳來,彷彿只要轉過幾株梅樹,就可以看見那些揹著籮筐在林間採梅的少女。梅林深處茂盛陰翳,將初夏的驕陽隔絕於外,不知覺已轉陰涼,張嫣抬頭張望,隱約可見樹枝之間採梅的少女們的身影綽約,再一轉,偌大一個梅林,方寸之間,只見自己一人。
少女們唱了一段,歇了口氣,咯咯歡笑,又繼續唱道,“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紛紛落地的梅子啊,樹上的梅子還有三成。那些喜歡我的小夥子們,趕快抓緊此刻的好時光。)
張嫣忽然想起那一年長樂宮冬日的午後,玄衣少年從前殿長階之上走下來,在自己面前伸出的手。
很多年後,她還能記得他溫和的眸色,淡淡的麥色修長的手指,以及肌膚之下微微泛起的血管走脈。
舅舅。
她叫了他這麼多年的舅舅,可是,她從來沒有當他真的是自己的舅舅。
女子的歌聲中忽然穿插出一兩聲男音,彷彿亙古洪荒就交纏在一起似的天經地義。少女們歡聲尖叫,躲了開去,歌聲也陡然變的參差不齊,“有梅,頃筐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紛紛落地的梅子啊,趕緊用筐子裝滿它。那些喜歡我的小夥子們,請不要害怕趕緊說出來呀。)
團扇從失了力氣的手中跌落,落在塵土裡,沾了些微泥。
張嫣抱著腰慢慢的蹲下來。一滴淚,從她地眼中滴下,順著臉頰,落在土裡,毫無聲息。
她的愛。從頭到尾,都說不出口。
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她告誡自己,不要愛上他,不能愛上他。他是她的舅舅,他們,不是一對能夠在一起的男女。
到訪鳴雌亭侯許負之後的那天夜裡,她曾問荼蘼。“你覺得,能夠前知過去,後知未來,是不是一件好事?”
荼蘼毫無憂愁地說,“當然好啊。那樣的話,就永遠不會做錯事了。”
她說,“也不一定呢。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也就成了負擔。”
而她就揹著這種負擔。
如果她只是那個純粹的張嫣,她就可以永遠的將少年當做單純的舅舅來敬來愛,永生永世不起一點波瀾。可是她不是。當她明明知道這個溫暖微笑的少年是自己命中註定的丈夫。你要她,怎麼將他當做單純地長輩來對待?
這是一個悖論。
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採梅的少年男女們盡情嬉鬧,一個少年清了清嗓子。對著面前的少女們唱起了情歌。“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張嫣忽然對外面那些互唱情歌的少年男女產生了一絲羨慕。
也許,他們沒有高貴的身世,沒有富裕的家庭,甚至沒有美貌的容顏,他們每日裡需要辛勤勞作在能在日下西山後吃一頓安穩的晚飯。他們偶爾喜愛些什麼卻總要想著家中還有嗷嗷待哺的弟妹而忍痛割愛。但是他們活地足夠坦然,他們有蓬勃的朝氣,並享受著那種汗水流過額頭的酣暢的青春,最重要地是,若他們有了心上人,可以大聲的說愛。
承認吧。張嫣。你就是個膽小鬼。。。
她拾起落在腳下的團扇,齊紈所制扇面之上。鸚哥在籠中上下跳躍,一雙漆黑如豆的眼眸,似乎在專注的望著她。
前年她將親手做的團扇寄給張偕,張偕繪了扇面後,又寄回給她。
她曾問他,“為什麼想要畫這隻籠中鳥呢?”
張偕的回信,訴說了一些別的事情,卻對她地這個問題避而不答。
後來,她隱約明白了,這隻籠中鳥,是張偕畫的他自己。他筆下的籠子,是那個在俗世中自己應該做到的自己,而被鋼鐵牢籠緊緊困住的那隻鳥兒,是那個深心裡想一飛沖天而不得的自己。
世人最大地不幸在於,這兩個自己,通常都是矛盾地。
而她現在,看著這把團扇,覺得自己也是那隻被困在籠中欲展翅高飛而不得的鳥兒。
每個人都有著一隻籠中鳥。
對張偕而言,他地籠中鳥,是那個驚採絕豔卻屈居於長兄之下不得不盡斂才華的自己。對她而言,她的籠中鳥,是那個明明想愛卻連愛的資格都沒有的自己。她的鐵籠子,是這俗世裡的種種道德倫理人心,鐵籠子裡關的那隻鳥,是她自己,和她的一顆真心。
她一直在告誡自己,不可以靠近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