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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那雙美目,慢慢地轉動著,在殷獨賢和靡音的方向,停住了。

她將手,從秋香色的被褥中伸出。

如水蔥一般的手,盈滿了虛弱。

靡音懂得她的意思,便快步走了過去。

毓蘭看著靡音,微微地扯動下蒼白的嘴唇,想擠出一個笑。

“你好嗎?”毓蘭的聲音中有一種淡淡的諷刺:“看來,只有當我要死時,皇上才會允許你來見我一面。”

靡音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和殷獨賢的一樣,冰冷。

但那抹涼,冷的卻是毓蘭自己。

毓蘭的眼神,停留在靡音的脖子上。

“他又傷害你了?”毓蘭問。

靡音淡淡一笑,笑容像浮萍一般,飄忽不定,沒有任何意義。

“你不應該招惹他。”毓蘭輕聲道:“很多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看來,你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了。”殷獨賢適時插進話來:“那麼,就讓靡音在這裡陪你吧。”

“那麼你呢?”毓蘭看著他,眼睛因為無力而半闔著:“就算是現在,也還是覺得這間屋子髒嗎?”

殷獨賢坐在椅子上,窗外的微光進入,將他的臉氤氳成了一片:“我並沒有這麼認為。”

“是。”毓蘭笑了,笑容是種綿長的苦澀,淡淡的怨尤:“你不認為這屋子髒,你認為我髒。”

殷獨賢起身,黑色的發在胸前的金龍身上滑過,閃過一陣寒光。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站立在那裡。

屋子裡,重新陷入了死寂。

紫檀木屏風上,是大片大片的海棠,繡工精緻典雅,隨著天光的移動,繡面上閃著暗暗的流光,透出花的妖豔。

而地上那波斯地毯,厚重地壓在人心上。

毓蘭看著殷獨賢的身影,隔了許久,才疲倦地閉上眼。

她的眼瞼,很薄,晶瑩剔透,似乎閉著眼睛都能看見全部。

看見一切她想要看見的東西。

“過來,”她重新睜開眼,輕聲道:“過來讓我看看你。”

在那瞬間,靡音似乎看見,殷獨賢身邊的光影有了微微的晃動。

就像是一池永恆不變的水,忽然之間有了動盪。

他就站在那裡,像是一座冰雕。

慢慢地,慢慢地,他終於回過頭來,一步步地走到毓蘭的烏木塌前。

藕色大被褥上,繡著青綠瑞草,那充滿生命力的顏色,襯得毓蘭纖細的手,更為消瘦。

殷獨賢的腳,踏在波斯地毯上,沒有任何聲息。

但還是給人一種無端的壓迫感。

他站立的地方離烏木塌不遠,但當他邁步時,中間似乎有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站到了毓蘭面前。

毓蘭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是春水般的溫柔。

她微微張開嘴唇,那沒有塗抹胭脂的嘴唇,毫無血色。

就像她的生命,毫無血色。

但她的聲音,卻是充滿了陽光般暖和的氣息:“過來,把你的手給我,讓我摸摸你。”

殷獨賢沒有動靜。

他逆著光,靡音看不見他的表情。

從來都看不見他的表情。

那陰暗永遠都在他臉上徘徊,永遠不會離去。

在等待的過程中,靡音認為他會拒絕。

可是他沒有。

他的手,那修長白淨,彷彿染著冰雪的手,緩緩地抬了起來。

那手,在微微的天光之下,彷彿是透明的。

它來到了毓蘭面前。

毓蘭握住了它。

一瞬間,她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傍晚。

她經過了一整天的掙扎,終於將腹中的他給帶到了世界上。

那時,她就是這樣,躺在床上,握住那隻小手,彷彿擁有了全世界。

母子倆的手,有著驚人的相似。

那種白色,晃花了靡音的眼,她微微地偏過了頭。

毓蘭將那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邊。

她用心地傾聽著手中的血管裡流淌的聲音。

那裡面,流淌著自己的血。

是的,她的骨血。

這是她的兒子。

她荒蕪生命中唯一華麗的點綴。

只是太過華麗,刺痛了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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