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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潔名聲?殷商末年的伯夷、叔齊二人沒有任何功業,生平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殷商滅亡後不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上,於是乎便名滿天下!

看來,老父的心思頗有殷商遺老的印痕,由對伯夷叔齊的敬重而生髮出對兒子的唯一要求。雖然是個很老派的謀劃,若公然與新派名士商討,一定會引來滿堂嘲笑。但細細一想,這個很老派的謀劃,卻恰恰符合了權力場亙古不變的名節要求。從古自今,無論是官場廟堂還是山野庶民,人們都敬重忠誠氣節,都蔑視反覆無常。交友共事、建功立業、居家人倫、廟堂君臣,一個“忠”字,一個“義”字,從來都是第一位的品行名節!庶民不忠不義,毀掉的是家人友人;臣子不忠不義,毀掉的便是邦國命運。惟其如此,“忠臣義士”便成為當世諸侯取士用人的一個基本尺碼。大爭之世,那個國家都有倏忽間興亡傾覆的可能,誰不希望自己的朝臣庶民盡皆忠義之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豈有他哉?而一個遊說天下建功立業計程車人,最容易被人懷疑為朝三暮四的無行才子,若在大動之前便證明了自己的高風亮節,無異於獲得了一方資望金牌,豈非事半功倍?

思忖之下,蘇秦對老父的“一想”不禁刮目相看了。他想改變次序,先行入洛陽覲見周王,視情形再定入秦之事;可是,覲見周王呈獻何等興國大計呢?總是要有一番說辭的,沒有驚世之策,豈有名節效果?蘇秦又是久久地仰望星空,要在明暗閃爍的群星中尋找那個閃光的亮點。

突然之間,他放聲大笑,對著星空手舞足蹈了。

三日後,蘇秦騎了一匹尋常白馬,布衣束髮,出得蘇莊便向洛陽王城走馬而來。

真正的王城是城中之城,坐落在洛陽正中,幾乎佔了整個大洛陽的一半。三百多年前周平王東遷時,洛陽城已經是函谷關外拱衛鎬京的要塞重鎮了。那時侯,洛陽就屬於天子直轄的王畿,而沒有分封給任何一個諸侯國。經過東周初期近百年的不斷擴建,洛陽已經堪堪與當年的西周鎬京相媲美了。就地理而言,洛陽雖不如鎬京那樣居於關中而易守難攻,但也算是天下上佳的形勝之地——北面大河,南依嵩山,三川環繞(洛水、伊水、汝水),八津拱衛(黃河與三川的八處渡口),沃野千里,溝洫縱橫,較之關中卻是更加廣闊豐饒。尤其是經過戎狄之亂,洛陽更顯出了它優於鎬京的最突出之點:與西部戎狄有著較遠的距離,更為安全可靠!西面的關中與函谷關,便恰恰成了抵禦戎狄的堅固屏障。那時侯王權尚盛,中原安定,主要的威脅便在於西部的遊牧部族,如此情勢,洛陽就顯得特別適合於做京師王畿。春秋中期,戎狄動亂,大舉入侵中原,東周都城洛陽雖然經受了巨大的衝擊,卻終究巋然不動,最根本之點就在於洛陽地處中原,諸侯勤王極為便捷。於是,齊桓公的“尊王攘夷,九合諸侯” 才能極有成效,全部將戎狄驅逐出中原腹地。

那時侯,國人無不驚歎天子神明——東遷洛陽,挽救了周室!

然則,滄桑終是難料。戎狄消退了,諸侯卻迅速坐大,王權也無可奈何地衰落了下去。原本遠離夷狄安全可靠的中原,卻翻騰得驚天動地,洛陽王畿竟也變成了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百餘年下來,諸侯變著法兒蠶食,洛陽的千里王畿也就萎縮得只剩下了城外七八十里的“王土”了。

洛陽國人傷心之餘,又每每懷念四面要塞的鎬京,認定東遷洛陽竟是毀了周室!

就這樣揹負著周王朝的興衰榮辱,走過了三百多年,洛陽老了,如同她的王室主人一樣老了。高厚拙樸的城牆,堅固巍峨的箭樓,盡皆年久失修,城磚剝落,女牆破裂,鍾鼓鏽蝕,樓木朽空。昔日旌旗招展矛戈生輝的四十里城頭,如今竟只有些許老兵在懶洋洋地轉悠,寬闊的護城河堤岸也是雜草叢生,淤塞得只剩下一道散發著腐腥味兒的綠色粘稠溪流。那座幽深的城門,終日洞開著。護城河上破舊的吊橋,也是終日鋪放著,竟至斷了鐵索埋進了泥土,變成了固定的土木橋。城門洞外,則站著一排衣甲破舊的老卒,對進出人等不聞不問,卻是泥塑的儀仗一般。

洛陽的衰老,令蘇秦感到震撼。

身為王畿國人,進出洛陽自是家常便飯。然而,蘇秦對洛陽卻從來沒有仔細品味過。少年離家求學,洛陽在他的記憶中只是一座碩大的古老城池,一片金碧輝煌的王城宮殿。出山歸來,進出洛陽不知幾多,卻也竟是熟視無睹,從來沒有留意過洛陽的變化。十多年修學遊歷,蘇秦對天下潮流時勢瞭如指掌,對大國新城的興旺氣象也頗為熟悉,臨淄、安邑、大梁、新鄭、咸陽、邯鄲、郢都、薊城,所有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