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傷了風,發了點熱,又昏睡了兩日麼,杞月嘟著嘴,小腳用力蹬著錦被,小臉上全是不滿。就這樣,值得他興師動眾的硬是讓他在床上多躺了三日麼。
忽然,杞月翻滾著身子用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埋在被中的小臉上露出一個璀璨的笑。
不過,看到龍夜寒那張沉得發黑的臉,不可否認,在那個本該是心臟所在的位置,會有種暖意緩緩流過。
那已經是被遺忘了許久的感覺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往昔之時,這種感覺是否曾出現過。
長長的睫毛撲扇了兩下,而後緩緩蓋下,輕輕地掩住了那雙晶亮的紫眸裡那絲遊移不定的歡喜。
清風柔送,殿內輕煙繚繞的獸形香爐之前,一個黑色的人影無聲無息的顯現而出。
“主子。”那身影躬身行禮,一張清秀的面孔慢慢的由虛幻凝為實質。
“澈,有何發現?”杞月玩弄著手中輕柔的絲帳,輕紗似的面料在他的小手中緩緩揉成一團。
無澈沉默半晌,最終走到龍床前,單膝跪地。
“塵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難以用言語形容?”杞月的目光漸漸冷凝,抓著帳幔的小手向旁一揮。去了半透的絲帳,無澈臉上的複雜之色清晰可辨。
無澈只是低下頭,搭在膝上的手指抽動了一下,“主子看過便明白了。”
他沒有想到無塵會做那種事,更沒有想到,主子會對無塵事先有所懷疑。
無澈咬緊唇,分秒不離的照顧了他幾個月的無塵,對他有再生之恩的主子,再如何,他似乎都沒有選擇前者的理由。
“是嗎?我知道了。”
杞月坐起身,鞠了自己的一把黑髮,唇角的笑意隱隱約約透著些冷冷的嘲諷。
一隻白皙細弱的小手輕輕地搭在無澈的額上,兩人身遭的靈氣挾裹著呈白色雲氣狀的冰魄龍涎香猛然旋轉起來,絲絲的白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得若隱若現。
片刻之後,劇烈波動的靈氣慢慢平靜下來,杞月收回手,淺紫色的眼眸中戲謔之色隱隱可見。
“澈,你下去吧。”
無澈動了動唇,似乎有話想說,可最終,還是一言不發的消失在殿內。
杞月躺回床榻,睜著眼望著幔帳上微微拂動的流蘇。無澈精通潛行暗殺之術,但對幻術的瞭解並不如何深入,所以,藉由血契在無澈的記憶裡看到的情景很容易地,便讓杞月有了些比無澈更為透徹的理解。
譬如說,無澈只知道無塵接了封用幻術由宮外傳來的信,而後又發了封信箋,而他,卻看出了那訊息傳來的地點,以及那兩封信的內容。
'皇宮之內,魅狐之蹤。鎖憶之術未解,七願難現於人間。汝身在外,萬事謹慎,切記切記。'
'塵謹記。另,朔月之夜其靈力有異。'
杞月趴在床上,輕輕掀起唇角。
難為他知道自己中了鎖憶之術,雖距施術之日已過了幾十年,現在發現倒也說不上晚。千雪山的那個老頭子的占星之術似乎還未有退步啊。
無塵所說的人大概就是自己吧。朔月之日,正是自己跟父皇去聽雨軒的那一日,靈力有異麼——靈力有異,該是為著自己染的病吧。
如此,他們的目的,是自己,還是七願呢?
杞月撫著自己的心口,唇角的弧度挑起了滿滿的殘虐。無論是什麼,這一次,他們都別想得逞。
至於那個叛主的無塵,下次若再犯,殺了便是,他那條命,他可是救了不止一回了。
過了許久,那可怖的笑容才緩了下去。杞月翻了個身,閉上眼沉沉睡去。
第一卷 杞月之魘 第二十六章 是炎蝶,還是魘蝶?(上)
秋高氣爽,好不容易獲准得以下床活動的杞月坐在窗臺上吹著柔風,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著糕點往嘴裡放,兩隻未著鞋襪的小腳搭在床邊一蕩一蕩的,一隻緋翼黑紋鳳尾蝶繞著那兩隻晶瑩的小腳翩躚而舞。
無澈站在杞月身後,收拾著深色案几上被隨意放置的琴譜。
“澈。”
無澈抬起頭,觸到了孩童那雙明亮的眼,又不由得頭一偏,避開那過分歡喜與開心的眼神。
“澈跟著我已經有三年了吧。”
杞月的聲音因塞滿了糕點而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可聽在無澈耳中卻有種好似時空倒轉般的淡漠悠然。
“回主子,是有三年了。”
無澈慢慢放下手中的琴譜,垂首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