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輾轉回到櫻都尋得白老闆,適逢新帝登基,走肉之軀如蒙曙光,只盼新帝勤政,重振朝綱,還百姓一朝青天,怎堪盼了一年才發覺盼來的又是一位無能昏君,不問朝政,一心只想排除異己。
草民亦如天下蒼生,滿心所求只是果腹之食禦寒之衣,苟活於世足已。奈何這世道,災荒不濟,為官不仁,外寇欺凌,兵士棄刃,昏君當道,民不聊生,之於草民之一身已是百死。賤命不足惜,今日坦誠棄計為王爺鳴一警鐘,怕只怕暗箭難防,草民瘋人痴言,但若紅日遮眼,國喪棟樑,整個洛萩必會淪入火海地獄。恕草民大膽,以性命發逆天之言,只一句,為草民自己也為天下百姓——懇請王爺稱帝改天。
“哈,哈,哈,原來是要本王謀反。”凌王縷著下頜的鬍鬚,因為他終於聽到了這個故事最精彩的部分。
“惟有明君才能救洛萩。”
“你怎麼知道本王會是明君?”
“王爺有氣度,有眼界,有才能,有謀略,若非王爺輔政,朝綱已亂,新帝眼中無百姓,心中無乾坤,只會將洛萩拖入絕境。”
“本王到覺得自己做不了愛民的賢君?”
“以王爺一世梟雄,足以禦敵安疆,安居才能樂業,國富自然民強,所以愛民無須日夜高唱悲歌,救百姓要先救國。”
“好一個救百姓要先救國,可你區區一言之於本王乃是九死之罪,本王憑什麼信你?”
“草民摒棄生死,今日所言全憑一顆真心,這是草民心中所想,也是民心所向。草民深知斯事重大,關乎天理尋常,所以無論信與不信,王爺肯聽完就已是恩典。”又是一記俯首的深深跪拜,抬起頭時,小草已將端至唇邊酒杯一飲而盡。
從沒想過自己還能走出這裡,相比之下這也算是華麗的葬身之地,四周的一切開始旋轉然後變得模糊虛幻,腦袋撞地的那聲悶雷或許是他在這世間聽到的最後聲音。在踏進這間沉悶色調的書房之前,他還抬眼看了一下天際,當屬於他的表演迎來落幕結局,會是誰等在那裡。
☆、第六十章 二子
沉溺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手腳感官都被剝奪,惟有隨波逐流,唯一的那絲光線指引的難道就是人生的彼岸。
緩緩睜開雙眼,心中甚至帶著幾分小小的期許,但第一份感覺竟是來自臉龐的堅硬冰冷。周遭的一切倒轉了順序,從斑駁的色塊變成模糊的影像再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還是那間書房,還是那些面孔,倒在手邊的酒杯壁上還掛著溼痕,原來那段穿越一生的漫長漂行不過是短短一瞬。
抬起頭對上凌王含著冰冷笑意的眼眸,小草的心才再度恢復平靜,對他而言,解脫本就只存於幻想之中,而活著,面對風暴才是他應有的歸途。
“看來你並不驚奇,也好,本王向來喜歡聰明人。這樣說吧,你已經死過了,現在這條命是本王給的,本王只是想看一看,一個為了進逆反之言可以去死的人,如果活著可以為本王做些什麼?”
“王爺若意欲天下,草民當為馬前卒,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這普天之下可以為本王赴死的可大有人在。”
“草民不畏懼權勢,不貪圖名利,不痴心愚忠,心之所至不光為了王爺更為了自己,縱使業火焚身,此心不改。”
“好,好一個業火焚身此心不改,那本王就試試你這顆心有多硬!”
說話間,凌王的腳步已經擦過身旁,腦後的雕花木門轟然開啟,伴隨著一聲短促的稚嫩喊叫,再轉頭,一個白玉臉盤上鑲著大眼的小娃已經被塞到眼前,同時遞上的還有一把明晃晃的金柄匕首。
兩張面孔,一張稚氣,一張深沉,兩雙眼睛,一雙驚恐,一雙黠戲。
凌王的聲音在耳邊化成熱氣,“為了本王也為了你自己。”
手起刀落,眼前腦中電光間變得慘白一片。來不及去確認鮮血的熱度,這一刀好像是捅在了自己的心尖,連疼都超過了承受的極限。喉嚨裡的野獸嘶吼著,身體順著拔出的匕首向後跌落,然後陷入無底的泥潭之中。
可是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什麼?那張前一刻還被恐懼痛苦無限扭曲的臉,突然綻放出一個妖異的笑。
“大公子求見。”院子裡響起的通傳之聲戳破了整間書房的詭秘氣氛。
凌王一個眼神掠過,小草已經被方才“死”與他刀下的小娃拉起,從後門離去。
“你……叫什麼名字?”幾乎是同時發出聲音,但那小娃不知哪來的氣勢竟把小草的生生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