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看到屋簷下矮kao背椅上發呆的胡三娭毑,湘湘自動自覺地搬了條小麻拐凳(方形的矮凳),往胡三娭毑面前一坐,回頭朝她嘿嘿一笑,正襟危坐。
自他們回來,也許是被大家的喜氣感染,胡三娭毑終於能認人了,雖然小輩的都不認識,胡大爹和胡大娭毑和相熟的姑娭毑都能說出名字來,讓眾人很是驚喜,直說雙胞胎是胡家的福星。
和村裡的其他人一樣,胡三娭毑也喜歡來這裡坐著,屋簷下那把kao背椅就成了她的專用。自第一天給湘湘打了辮子,這就成了她最重要的工作,日復一日,她說的話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楚。
胡三娭毑散亂的目光終於收回,鬆開手,手中赫然有一把梳子,已經在掌心留下道道紅痕,胡三娭毑打散她的辮子,以無比認真的神情梳理,彷彿每一絲每一縷都是珍寶,之後,她把頭髮攏在手心結成辮子,紮好後左右看看,lou出燦爛笑容。
胡大爹老遠看到,把水菸袋抽得咕嚕咕嚕響,等她停手才過來,賠笑道:“三娭毑,曉得這是哪個不?”
三娭毑歪著頭努力想了想,笑眯眯道:“是我媳婦妹子,我有三個崽(兒子)吶,要趕快辦喜事了!”
她確實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夭折,兩個革了命,只有大兒子和丫頭留下湘平這個寶。
屋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吠,接著,胡家的長工胡小秋爽朗的笑聲響起,湘平和大姑娭毑十五歲的小孫子朱沛一溜煙跑出來,湘平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拎出一隻野兔子,小滿驚奇不已,嗷嗷怪叫:“不帶我去,昨天說好了,竟然不帶我去!”
胡小秋算是胡家遠親,老家在益陽,其父好賭,把所有家產都輸光了,沒臉見人,在回來的路上就投河自盡,其母被活活氣死,胡小秋無田無地,也無片瓦遮身,只好來投kao胡家。
胡小秋個子不高,但是十分壯實,上山能打虎,下河能捉魚,田裡的活計也是好手,特別能幹,村裡的妹子都喜歡,剛由胡大爹做主討了村裡最水靈的蘭妹子做堂客,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胡大爹斜眼看看野兔子,不屑地哼了一聲,“小秋,你有沒有搞錯,這麼小的兔子,打湯都不夠!”
胡小秋嘿嘿笑道:“我也沒辦法,這些伢子太吵了,有兔子都被嚇跑了!”
胡大爹把袖子一捋,興沖沖道:“沒用,看老倌子(老頭子)跟你lou一手!小滿,快去吃早飯,跟我一起去,其他人都在家等著!”
這回真是一人歡喜幾人愁,小滿歡呼一聲,腳下如踩了兩個風火輪,一會就用紙抓著幾個南瓜粑粑回來了,一邊吃一邊自告奮勇往後山走,胡大爹笑嘻嘻地跟上,非常乾脆地無視某些人可憐巴巴的目光。
目送兩人上了山,胡小秋瞥見胡三娭毑和湘湘,咧嘴一笑,湊上來神神秘秘道:“城裡妹子,長沙反正燒了,安安心心回來住算了吧,這裡家家戶戶都有刀子斧頭,日本鬼子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湊一雙!”
“笨!”湘平坐到胡三娭毑身邊,唉聲嘆氣道:“日本鬼子一發炮彈就能把我們村子炸光光,刀子斧頭有鬼用!”
胡小秋摸了摸後腦勺,朝通往外頭的道路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恨恨道:“他孃的,老子也去學**彈,一炮接一炮,看哪個敢挨邊!”
遠處傳來蘭妹子的叫喊:“小秋,快去挖點臭線子(蚯蚓)給城裡伢子釣魚啊!”
胡小秋吃吃直笑,腰帶一系,撒腿就跑,很快就傳來王四家堂客的咒罵,“秋化生子,大娭毑做得這麼辛苦,你手下留點情吶,哪裡能盡你的肚子來!”
想起胡小秋一頓吃五大碗的恐怖飯量,大家都笑起來。
胡三娭毑仔細端詳了一會湘平的臉,眼睛漸漸明亮,顫巍巍伸手,湘平連忙握住她的手,賠笑道:“娭毑,吃飯去不?”
胡三娭毑但笑不語,一手牽著湘湘,一手牽著湘平下了臺階,徑直往隔壁走,兩間屋子中間有條小小水渠,是用來引山裡的水進塘,上面蓋著青石板,胡三娭毑竟還當兩人是三歲小童,似乎怕兩人摔倒,自己先一步跨過去,提高手小心翼翼地引兩人過來。
明明她緊張兮兮的樣子十分好笑,卻無人笑得出來,大家悶聲不吭走到飯廳坐下吃飯。
湘湘收拾一番出來,湘水正往外走,換了身短短的薄襖,臉上紅暈尚未褪,耷拉著腦袋,怎麼看怎麼好玩。湘湘戲弄之心頓起,嗷嗚一聲,以猛虎下山之勢當頭撲去,湘水嚇了一跳,猛地推開她,等看清楚人又後悔了,趕緊把她扶住,低著頭任她把自己的腦袋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