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道:天已快亮了,還不去睡?
孩子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睡,是為了陪媽的,因媽這兩年來晚上總是睡不著,連孩兒我看了心裡都難受得很。
婦人緩緩地闔起眼睛,一連串眼淚流下面頰。
那孩子站起來笑道:但我也該去睡了,明天就是媽的生日,我得早些起來——
他笑著走過,在那婦人的面頰上親了親,道:媽也該睡了,明天見。
他笑著走了出去,一到門外,笑容就立刻瞧不見了,目中露出一種怨毒之色,道:李尋歡,別人都怕你,我不怕你,總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上的。
婦人目送著孩子走出門,目中充滿了痛苦,也充滿了憐惜,這實在是個聰明的孩子。
她只有這麼一個孩子。
這孩子是她的命,他就真做了什麼令她傷心的事,真說了什麼令她傷心的話,她都還是同樣地疼愛他。
母親對孩子的愛,是永無止境,永無條件的。
她又坐了下來,將燈火挑得更亮了些。
每天夜色降臨的時候,她的心裡就會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畏懼。
就在這時,她聽到窗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
她臉色立刻變了。
她整個人似乎已若然僵木,呆呆地坐在那裡,痴痴地望著那窗子,目中似乎帶著些欣喜,又似乎帶著些恐懼——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視窗,用一隻正在顫抖的手,慢慢地推開窗戶,顫聲道:什麼人?
四下哪有什麼人影。
那婦人目光芒然四下搜尋著,悽然:我知道你來了,你既然來了,為可不出來和我相見呢?
沒有人聲,也沒有回應。
那婦人長長嘆了口氣,黯然;你不願和我相見,我也不怪你,我們的確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她聲音越來越輕,又呆呆的立了良久,才緩緩關起窗子。
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沒。
黎明前的一段時候,永遠是最黑暗的。
但黑暗畢竟也有過去的時候,東方終於現出了一絲曙光。小樓前的梧桐樹後,漸漸現出了一條人影。
他就這親戚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頭髮、衣服,幾乎都已被露水溼透。
他目光始終痴望著那小樓上的窗戶,彷彿從未移動過,他看來是那麼蒼老、疲倦、憔悴——
他正是昨夜那宛如幽靈般白霧中出現的人,也正是那在孫駝子小店終日沉醉不醒的酒鬼!
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心裡卻在呼喚:
詩音,詩音,你並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
我雖不能見你的面,可是這兩年來,我日日夜夜都在你附近,保護著你,你可知道嗎?
一線驕陽劃破了晨霧,天色更亮了。
這人以手掩著嘴,勉強忍住咳嗽。
然後,他緩緩走到那門房小屋前。
門是虛掩著的,他輕輕推開了。
一推開門,立刻就有一股廉價的劣酒氣撲鼻而來,屋裡又髒又亂,一個人伏在桌上,手裡還緊緊地抓著個酒瓶。
又是個酒鬼。
他自嘲地笑了筆,開始敲門。
伏在桌上的人終於醒了,抬起頭,才看出滿面都是麻子,滿面都是被劣酒侵蝕的皺紋,鬚髮已白了。
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兒的親生父親。
他醉眼惺忪的四面瞧著,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來敲門,撞見鬼了麼?
說完了這句話,他才真的見到那落拓的中年人,皺眉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怎麼來的?
他嗓子越來越大,似又恢復了幾分大管家的氣派。
落拓的中年人笑道:兩年前我們見過面,你不認得我了嗎?
麻子看了他幾眼,驚喜道:原來是李——
落拓的中年人不等他跪下,已扶住了他,微笑著緩緩道:你還認得我就好,我們坐下來說話。
麻子陪著笑道:小人怎會不認得大爺你呢?上次小人有眼無珠,這次再也不會了,只不過,大爺你這兩年來的確老了許多。
落拓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嘆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這兩年來,你們日子過得還好麼?
麻子嘆道:在別人面前,我也許還會吹牛,但在大爺面前——
他又嘆了口氣,苦笑著道:不瞞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