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見到易容後的他和姽嫿。紫顏猛然想起,墟葬長於陰陽五行之術,剛才驟然問起夫人,莫非大有深意?而丹眉、璧月諸師不言不語,想來也在暗中推敲。
於是,當晚宴的美酒佳餚陸續呈上時,觥籌交錯下隱隱有潛流在穿梭激盪。眾師如常地寒暄客套,攖寧子盛情款款地陪酒嬉笑,紫顏已能清晰目睹背後蟠曲的心事。夙夜點滴不沾,如一個作壁上觀的魂魄遊離於眾師之外,即使是墟葬也放棄了與他交好,旁人更絕了搭理的念頭,不敢沾惹他分毫。
紫顏不解,叫姽嫿去問她身邊的皎鏡。怪神醫年紀雖輕,十年前也曾代師赴會,曉得一些典故。皎鏡嬉皮笑臉和姽嫿扯皮了一陣,方才告訴她,夙夜上回並未出席,但每次現身的靈法師各有怪癖,若是惹毛了他們,縱然對方是十師身份,也鐵定要被修理一頓。
紫顏聽了反而如釋重負,端起杯想去敬夙夜。孰料一起身,姽嫿“哎呀”叫喚,跟著起身,原來兩人的衣角被縫到了一處,令人哭笑不得。姽嫿咬牙去看青鸞,她自如地移開目光,嘴角挽了一朵笑。
皎鏡在一旁笑得跳腳,姽嫿沒好氣地道:“借你的小刀一用。”皎鏡故意說道:“我的醫刀只割人,不割衣裳。”紫顏微笑,取出易容用的薄刀,認清了針頭線腳,手起刀落,轉瞬解開了縫衣線。
青鸞有些詫異,瞥眼間瞧見他用刀割線的手法,叫道:“小子,你過來。”紫顏畢恭畢敬走近,青鸞笑道:“你的手法師從何人 ?'…87book'”紫顏靈機一動,道:“我師父沉香子之女側側,一直仰慕大師。她天分極好,自學的織繡技法教了我一二,可惜無人指點,近來已裹足不前。”
青鸞道:“無妨,叫她來文繡坊便是。你呢,有沒有想過丟棄易容一道,來學織繡?嗯,沒想過不要緊,現下就想。我從不覺得男人不能學這行,你若有興趣,我可以代師父收你,我們平輩相稱。”
姽嫿哈哈大笑,夾了一口好菜大嚼。紫顏知她在笑什麼,尷尬地對青鸞道:“如果青鸞大師能不吝賜教,在下當然想修習織繡一藝,只是拜師……”青鸞道:“什麼大師,我有那麼老?罷了,你是易容師,前程似錦,不入我門也無妨。但你不學織繡委實可惜,這樣罷,往後你每年夏天來文繡坊住兩月,我抽空指點你如何?”紫顏想到之前墟葬的告誡,確實喊不得“大師”二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姽嫿已笑倒在桌上。
好容易擺脫青鸞,紫顏持了一杯酒晃到夙夜跟前。墟葬餘光看見他過去了,嘴角撇出一道弧線,微微吐出四字:“初生牛犢。”皎鏡摸摸光頭,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讚道:“好,居然比我膽大。不行,我也要去跟他親熱親熱。”他剛想起身,被墟葬按住了手,冷冷地說道:“他能去,你不能。你今日不宜妄動。”皎鏡恨恨地甩手,道:“知道啦,我熬過今日。一早就叫我趕緊進山,怕我惹禍上身,我又不是小孩子……”
墟葬安撫他的同時,眼角始終關注紫顏。
紫顏一步步走近夙夜,那張臉依然看不真切,一凝視就絢成了混亂的圖案,有時是少年的臉,稍一對視就成了老人;有時竟是狐狸、兔子或馬,恍惚以為見了妖怪。諸般色相比易容術更為離奇別緻,引得紫顏越發好奇想接近。
他深深感到,夙夜如意地操縱凡人對自己的注視,怡然自得地玩賞他人的驚詫,並已把這種遊戲作為了樂趣。就迷惑人心而言,靈法師與易容師何其相似。紫顏知道,他可以找到與夙夜對話的突破口,不可以讓內心有所畏懼,哪怕是面對法力高強的靈法師。
“我想,你一定也懂易容術。”紫顏舉起手中的杯,“能不能請教,你的易容術是怎樣的?”他感覺到夙夜灼灼目光的掃拂,卻不知對方的目光落於何處。
“你是易容師,就不該沾葷腥,最好只吃花和蜂蜜。”夙夜平靜地說道,沒有動用任何法術。
“哦?為什麼?”
“你師父看來是二流貨色。”夙夜不緊不慢回答,“戒了葷腥,方可入天道,你光修心不修身,便是枉然。”
紫顏凜然一驚。雖然對方辱及師父,但他從不是個拘泥禮法的人,聽到夙夜的話不由怦然心動。
夙夜又道:“你想見我的易容術?”
“是。”
“好,我讓你見識一下。”
他話音剛畢,席上驀地安靜下來,紫顏不好意思地回頭,原來眾師及攖寧子早在留意他們的對話。夙夜遂起身向攖寧子欠了欠身,悠然說道:“聽說赴會者皆要在山主面前獻藝,夙夜就第一個獻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