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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吃蟹子。八月十五那會兒,我大約到了東邊靠海那塊兒了,有新鮮海蟹吃,可以從這裡帶兩壇土產黃酒捎著。

此時陰雲壓頂,天色昏暗,簷外雨如簾,涼風攜著一兩點雨水偶入樓內,別有一番自在意趣。我當年曾嫌文人泛酸,覺得他們坐在一間破屋中,對著一畦剛施了肥的蘿蔔都能做出一篇詩賦,著實矯情。現如今我吃著烤羊肉,看著外面滿眼的雨和水,自覺頗為風雅,與他們亦相差不遠。

酒壺裡的承州竹葉青用今天剛接的山泉水湃上,入口也挺別緻。要是再有切得薄薄的西瓜片,用冰鎮上,或是冰鎮的烏梅汁解油膩,那就更好了。

之前看見了船上的雲毓,本在情理之中,不覺得有什麼。

我只是沒想到,這三年他竟然變化如此大。大約和皇上龍馬精神,添了幾個皇子有關。

他與啟赭,註定這輩子都要活得不容易。橫豎容易不容易,如今與我再不相關了。各人都過各人選的路。也許旁人看來不容易,自己正覺得樂在其中。

不知那一見,雲毓有無認出我。現在世上已無瘸子懷王承浚,只有商賈趙財,造不了反,覬覦不了皇位。就算他看見了,也沒什麼好替啟赭不放心的。不過也難說,說不定就會猜我實際遁逃在民間賊心不死,仍然勾結秘密勢力企圖東山再起。

到時候又是帶著一群官差衝上來,枷鎖一套,鐵鐐一栓。

我詐死遁逃一出,可是實打實的死囚越獄,欺君大罪,假如能坐實,牽回京城只有砍頭一項了。

如今明面上,懷王自盡,宗王醒後,皇上賞了個清白名聲外加座大墳墓給我。可誰知道,這些人心中又會怎樣想。

死人,怎樣都放心,怎樣的表面文章都能做。這個死人若要變成活人,就尷尬了,連詐死都能做,秘密勢力越發坐實,說不定會立刻下令隱秘地把我給喀拉了,死人還是真正地變成死人才讓人放心。

眼下正在洪水中,不好跑路,索性靜觀其變罷。

雲毓如今是在工部而非刑部,此番是來治水而已,真是再好不過。他若真看見了我,心中起疑,必定會暗中觀察幾日,再加上公務繁忙,書信傳遞不便,我這裡可退的餘地依然很大。

從承州出去後,我還是先去東南那邊捎著貨出個海,去爪窪國之類的地方避兩年風頭穩妥。

當年我娘曾同我說,但凡身有嫌疑牽扯到皇位,絕對沒什麼好結果,不論忠奸,都不可能容得下你。我還不全信,到了後來,才發現我爹和我兩個,都不如我娘一個女子看得透徹。

那出臥底戲,成了場笑話,到最後還是她老人家給我安排的一條退路換了我條命。

說到遁逃這事,是有些對不住柳桐倚。我當時審度形勢,除了啟赭外,負責此事的官員中,最精明厲害的莫過於柳桐倚,領頭的也是他。只有糊弄住柳丞相的眼,我方才能成功跑路。

於是我便在柳桐倚面前演了場苦情戲,相當逼真,的確糊弄住了他。

任憑再精明厲害的人,親眼看著一個人噴血暴斃,頭也會暫時昏一下。

懷王府裡沒什麼秘密勢力,倒的確有兩個高手。就是張蕭和曹總管。

張蕭本名邵奉,曹總管本命嶽肅,兩人都是昔日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江洋大盜。邵奉善易容,嶽肅善輕功地遁。

中州大旱時,邵奉扮成欽差假傳聖旨放糧。舒城瘟疫,官兵封城讓一城百姓待斃,時嶽肅在舒城外做草寇,遂到皇城珍寶閣中,剪了帝冠上的珠掛賣錢買藥賑災,還在珍寶閣中糊滿了舒城嶽肅替天行道的字條。兩人均被官府重金緝拿,先後逃亡邊疆,竟然都投在我爹帳下當兵卒。我爹佯作不知。

後來蠻夷進犯,邵奉假扮敵軍副將潛入敵營,斬了敵首。嶽肅勘察地勢,帶兵卒百餘打通小路,使得偷襲敵營之計得以成功。蠻夷大敗。可惜這一役使他兩人行藏暴露,後來我爹使計,拖了兩具屍首讓邵奉易容,只說他二人已死,方才矇混過去。

他兩人從此隱姓埋名,在懷王府中做管事。一做幾十年,竟然連我都不知道。

寫《白玉神劍》的那位西山紅葉生當時還是個無名文士,拿他二人做參照寫了一本《亂世盜俠》,以此成名,方才有了之後的《白玉神劍》等等。

只是在書中,為襯托俠義形象,不免對人物頗多潤色,把邵奉和嶽肅兩條識字不多的樸素光棍漢子都寫成了風流倜儻,身側無數痴心小姐美貌俠女鶯圍燕繞的英俊俠少。兩位俠盜遇害後,還有痴心的丞相家小姐一名,公主一位殉情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