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爺嘆了口氣:“從墓園建成後,我就住在了這裡,我想陪陪我的戰友……”兩間土坯房已經倒了一間,粗大的椽子斜在四處漏風的土牆間。屋頂的一大半都傾斜下來,露出了一個大洞,雜草和斷瓦到處都是,裡面的一些破舊傢俱落滿了灰塵。
剩下的那一間還算完好,錢大爺就住在這間房裡。推開掉漆的木門,裡面的光線很暗,緊挨門口左手邊的是一個灶臺,灶臺上除了一口鍋、一把勺子、一副碗筷,再無其他。右手邊是一個煤油燈,已經烏黑髮油了。正對著門口掛著一張毛主席像,下面放置著幾把小板凳。接著往裡走,右邊的一個套間就是老人的臥室了。掀開厚重的棉布門簾,才發現這間臥室的陳設極其簡單,除了一張床,一個櫃子,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錢大爺顯得很拘謹:“咱們在這裡聊不好,走,去外邊吧,我給你們搬椅子。”說著,返回外屋去搬牆角放置的幾把小板凳。我們勸阻了,三光他們動手搬了幾個板凳出來,坐在了院裡。
錢大爺半天才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握著一塊紅布,看樣子,布里像包著什麼東西。他慢慢走過來坐在了井臺上,然後很仔細地一層層掀開紅布,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我們的腦袋湊過去一看,心中狂喜不已——正是那張我們苦苦追尋的羊皮殘卷!
錢大爺說:“這件東西,就是我們團長臨死前交到我手裡的!”他咂吧了兩下薄薄的嘴唇,說,“當初我們團負責阻擊尾隨追擊的鬼子,掩護大部隊的撤退。當時我們雖然是加強團,可是經歷了戰鬥減員,全團僅剩一千餘人了,但是沒辦法,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而且……也沒有部隊能像我們還有戰鬥力。我們連的任務就是守在雨林邊緣四個小時。很快,我們和鬼子的小池聯隊遭遇了,這是鬼子叢林作戰的精銳,同古會戰的時候曾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這時他們的元氣恢復了,又嗷嗷叫著來追我們,叫囂著要報仇!”金鎖問了一句:“看電視也老說什麼聯隊,小鬼子的聯隊有多少人?”
錢大爺想了一下:“3800人左右吧,這是完整的編制。但是精銳部隊人數會比這多。”“你別插話,讓大爺把話說下去。”洪詩詩掐了一下金鎖。金鎖忍著疼,愣是不敢叫出聲。“很快,我們和小池聯隊在野人山的邊緣遭遇了。小鬼子仗著武器先進,迫擊炮排成一排,轟炸咱們的防線。你們現在看電視,那都太假!真正的迫擊炮那炮彈落在這裡,十幾米、二十米之外寸草不生。我們剛進入陣地,就被鬼子炸得暈頭轉向了。炮彈太密集,根本沒有反衝鋒的餘地。二十分鐘後,鬼子開始衝鋒了,喊著‘天皇陛下萬歲’。我們人少,鬼子一波一波地往上衝,明顯是要消耗我們的彈藥和人員。擋住了十幾波攻擊後,我們就不行了,我記得我們連僅剩了三十來發子彈,手榴彈就剩下了不到十枚,整個連不到五十人了。我一下子急眼了,向營長請示怎麼辦。這時我才知道營長已經犧牲了。這時,可惡的鬼子又衝上來了,團部一聲令下:‘不惜一切代價再守20分鐘!’我扯著嗓子大喝一聲:‘全體上刺刀!’我們上好刺刀,等鬼子近了,紛紛躍出戰壕!”
“你們沒有經歷過戰爭,不知道戰爭的可怕呀!我手底下的小吳,那年剛16歲,端槍的手都哆裡哆嗦的。尤其鬼子一個個都像瘋了似的,玩兒命地往上衝。我見手底下的年輕小鬼都怕了,都吼了一聲:‘誰他媽也別認慫!家裡的老孃妻兒還等著咱爺們兒回家呢,想回家的兄弟跟我衝呀!’大家都來了精神,我們很快和鬼子扭打在了一起。”說到這裡的時候,老人一揮手:“鬼子拼刺刀很有一套,他們的步兵操典裡就有專門的課程。但是我們也不軟……”童萱萱進屋給老人倒了一杯水,老人喝了一口,接著說:“五十人不到,我們硬是擋住了鬼子兩百人的一次衝鋒。我的軍裝都被血染紅了,再看看周圍,能站起來的兄弟只剩下五個人了,加上我才六個。遍地都是焦土,都是戰友的屍體,鬼子的更多。有的戰友就是跟鬼子拉響了手榴彈同歸於盡的,屍體都找不著了。那樣的場面用血流成河形容一點兒都不誇張。我問他們:‘弟兄們,怕不怕!’他們很堅定地說:‘不怕,咱回不去了,就讓別的部隊的兄弟多回去幾個,替咱給老孃養老送終!’這時,一個戰友爬到了我的腳邊。是爬!他的雙腿已經被炸斷了,手腕這裡也被鬼子切斷了。他就用一隻手拽著我的褲腿,有氣無力地說:‘連長,我回不了家了,兄弟們哪個能回去,就替我把兒子養大吧!’他凝神望了望遠方,高呼了一句:‘中國萬歲!誓死不當亡國奴!’舉槍衝著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我還沒回過神來,緊接著又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