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總之不在襄城了。
或許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此生再也不入襄城。
而周清柯周清楓這麼一走,周清晗便成了周冷槐唯一的兒子。周清芷此時離開還容易,畢竟是女兒,但周清晗若是離開,不論如今周家多麼亂,他若留下多麼危險,外人也肯定會亂嚼舌頭。
然而依襄荷對他的瞭解,他定然不會是因為怕外人嚼舌頭才留下。
他留下,定然只是因為想留下,想留下為周冷槐守孝,絕不是託詞。
那人一向厭惡言辭狡詐之人,性格又剛直不阿,絕不會為避禍便逃避為人子的本分。
只是,雖然說要守孝,襄荷卻看得出來,談起周冷槐時,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以往那般神采。
因為以往的那些小齟齬,襄荷與他一直不合,但正因為不合,襄荷才清楚地明白他是怎樣一個人——那是個黑白分明,眼裡絲毫揉不進沙子的人。
相比嘴上道貌岸然,私下裡缺德事卻沒少做的周冷槐,周清晗卻是真正的守禮之人。他會因為襄荷當年不守規矩幫助寧霜之故而心存偏見,是因為那與他做人的準則背道而馳。
而周冷槐那些比襄荷惡劣地多的事蹟,毫無疑問會帶給他更大的衝擊。往日敬仰的父親其實卻是個道德卑下之人——這種轉變,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良好,尤其是周清晗這種人。
周夫人等人的馬車漸漸消失不見,送行的人逐漸散去,周清晗身邊沒有跟任何僕從,孑然一身,獨自向著一個方向走去——那是周冷槐墳墓的墳墓的方向。
襄荷終究沒忍住,輕輕喊了一聲:“保重。”
沒有喚名,距離又不近,事實上她並不覺得他能聽到,就算聽到,也不一定會知道是在叫自己。
然而周清晗腳步卻頓了頓。
過了片刻,一個聲音輕輕地傳來:“多謝。”
說罷,那身影繼續踽踽前行。
☆、108|8。1
無論外界如何風雲變幻,玫瑰園總是安靜地如置身塵世之外。
又是一年盛夏,月季過了盛花期,滿園花枝只零星開著幾朵,倒是蟬鳴聒耳,一聲聲叫的人心生煩躁。
一樹鬱鬱蔥蔥的樹月下,綠影交疊,落在樹下的人身上。樹下襬著石桌石凳,清茶嫋嫋,糕點膩膩,謝蘭衣與襄荷相對而坐。
日光太盛,謝蘭衣便又用白綾遮了眼,只露出玉白的額頭和臉頰下頜。襄荷照舊手執一卷書,不緊不慢地輕聲念著,聲音伴著聒噪的蟬鳴,彷彿泉流一般洗去了燥熱。
其實用唸書換月季的約定早已過期,但襄荷卻仍然一有空便來玫瑰園為謝蘭衣唸書。幾年相伴,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唸書雖說是為謝蘭衣,她卻也樂在其中,好像一拿起書,為對面那人輕聲誦讀,隨著聲音散逸在空氣中,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便也隨之一起散逸而去了。
今日讀的是一篇遊記,作者自名石齋道人,名聲不顯,遊記倒是寫地生動有趣,遊記記載此人從京師沿東海一路南行,所見所聞,頗有異趣。襄荷小時候那幾年跟蘭郎中四處行醫,倒是見識了不少風土人情,因此看見書中所述也大略有親臨之感。
正念到石齋道人行至南蠻之地,蠻人不信醫藥,唯信巫覡,作者略通岐黃,本欲教授蠻人醫術,誰知差點沒被迷信巫力的蠻人當做異端燒死,其中種種驚險,讀來扣人心絃。
遊記到了最後,這石齋道人也不知是胡扯還是怎麼,說在南海尋得一處福地洞天,有靈芝仙草無數,他日日食之,自覺日益身輕,有不日渡劫飛昇之感,遂趁著還未飛昇之前,將自己經歷著成一部遊記,留待後人觀閱。
一篇讀罷,襄荷口乾舌燥,正要端茶,泛著香氣的茶盞已至眼前。襄荷笑著接了,茶盞觸手微溫,正適宜入口。
襄荷一飲盡了,放下茶盞便看見謝蘭衣已經取了白綾,鳳眸凝望著她。
襄荷急了,“怎麼取下了?光線還刺眼呢。”
“無妨,”謝蘭衣襬了擺手,“讓我多看一看你。”
這話有些曖昧,襄荷粉嫩嫩的臉倏地紅了,細細的絨毛襯著緋紅的肌膚,像是初熟桃兒頂端上那一抹紅尖。臉紅起來,她又覺得害臊,又怪他說地太直白,眉眼飛起橫了他一眼,眼波中竟已脫去稚澀,有了少女的風情。
謝蘭衣幾不可察地怔愣了一下,隨即眼裡漾開溫溫的笑意,手習慣性地又要撫上她發頂,卻又在即將伸出之時按下。
“我要走了。”他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