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道:“鰲拜大逆不道,攜刀入宮,膽敢向朕行兇,幸好祖宗保皊,尚膳監小太監小桂子會同眾太監,力拒凶逆,將其擒住。如何善後,你們瞧著辦罷。”
康親王和索額圖向來和鰲拜不睦,受其排擠已久,陡見宮中生此大變,又驚又喜,再向小皇帝請安,自陳疏於防範,罪過重大,幸得皇帝洪福齊天,百神呵護,鰲拜兇謀得以不逞。
趁此機會,我打量起這兩個要與我將來甚多來往的朝廷重臣。
康親王雖是親王,是按輩分,是小皇帝的伯伯,先帝順治的堂兄,但看上去卻不顯老,畢竟是貴族親王,保養的甚好,連額上細紋也不見半個,一雙鳳目微翹,眼角輕挑,若不是這一身頂帶朝服,還真有點梨園旦角的味道。
而索額圖更顯年輕,原本他就是顧命大臣索尼(不是那個日本品牌!!!)老來所得之子,在朝中也算是年輕一代的翹楚, 長得一副風流倜儻翩翩才子的模樣,聽說時常流連八大胡同,深得窯姐花魁的喜愛。
這兩人因被鰲拜排擠,在朝中也算是反鰲派的代表人物,背後的家勢也夠雄厚,故此在預謀誅殺鰲拜時,小皇帝把他倆定做掃尾的中堅。
小皇帝道:“行刺之事,你們不必向外人提起,以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受驚,傳了出去,反惹漢官和百姓們笑話。鰲拜這廝罪大惡極,就無今日之事,也早已罪不容誅。”
康親王和索額圖都磕頭道:“是,是!”心下都暗暗懷疑:“鰲拜這廝天生神勇,是我滿洲第一勇士,真要行刺皇上,怎能為幾名小太監所擒?這中間定然另有別情。”不約而同都斜眼瞟向一旁高坐打著瞌睡的我。“難不成這尚膳監的小太監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這一瞟可瞟出問題來了,我那尚未消腫的雙唇,春潮猶在的模樣,哪裡象擒獲鰲拜的功臣,倒象剛被寵幸過的小官兒。
自古皇帝褻玩宦官,也並非什麼希奇事,但這小太監既是小皇帝的禁臠,小皇帝又說他是擒獲鰲拜的功臣,多半是小皇帝要為自己的寵臣積功,將來好名正言順的賞賜提拔。
這兩人久在官場,七竅玲瓏的心思豈是小皇帝與我所能料到的。當下有什麼內情都不再多問。何況小皇帝這麼說,又有誰膽敢多問一句?
康親王道:“啟奏皇上:鰲拜這廝黨羽甚多,須得一網成擒,以防另有他變。讓索大人在這裡護駕,不可有半步離開聖駕。奴才去下傳旨意,將鰲拜的羽黨都抓了起來。聖意以為如何?”
小皇帝點頭道:“很好!”康親王退了出去。
小皇帝吩咐索額圖起身。
索額圖這才有機會細細打量我,說道:“小公公,你今日護駕之功,可當真不小啊。”
我對宮裡的規矩本就懂得不多,海公公也不教我,平時對著那些宮女太監也隨便慣了,即使是小皇帝,也是要打就打,要罵就罵(打什麼,罵什麼?當然是打情罵俏嘍!),絲毫不覺得自己當著皇帝大臣的面,大大咧咧坐在椅中有何不對,假客氣了兩句:“那是皇上的福氣,咱們做奴才的有什麼功勞?”
這種舉動更使索額圖對我的猜測確信無疑。
康親王辦事十分迅速,過不多時,已領了幾名親信的王公大臣齊來請安,回稟說鰲拜的羽黨已大部成擒,宮中原有侍衛均已奉旨出宮,不留一人,請皇上另派領內侍衛大臣,另選親信侍衛護駕。
小皇帝甚喜,說道:“辦得很妥當!”
此後我便藉機告退,讓小皇帝去處理善後工作。他親政來頭回嚐到身為天子實權在握的感覺,興奮之下,也無暇顧我,只趁著四下無人時,在我臉頰額頭亂親一氣後放我走人。
我躡手躡腳地回到住處,只盼著海公公不在。溜進去一看,屋裡頭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連個鬼影也不見。
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入口冰涼,顯是冷了多時的茶水。
那時在窗外的必定是海公公無疑,他能出手為了自己傷了鰲拜,應該不會為我瞞著他與皇帝聯合著殺鰲拜而惱我。
但那晚他抱著我的手臂為何又會為鰲拜的出現而顫抖。莫不是對那廝餘情未了?
我腦中一片混亂,怕見海公公,卻更怕海公公從此著惱了我,再也不見我。
天色漸暗,送膳的小太監站在門外喊了兩聲,見屋內燈火不亮,便將食盒放在門口,退去了。
我坐在漸漸漆黑的屋裡,想著那個替我病中一勺一勺餵食的人兒,想著那個溫柔地望著我,笑著寵我的人兒。想著想著兩頰溼溼涼涼,一摸竟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