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人之量,更要罵之。
讀書人的一張嘴一支筆,恰如武人手中磨過的刀槍,鋒利無比。砍下去,刀刀見血。
在朝廷上砍完還不夠,閒暇之時做幾首詩,寫幾句詞,再撰幾篇話本,建文帝的昏君形象必將躍然紙上,更加豐滿。
朱棣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當初建文帝派高巍來北平,幾次氣得他想操刀子砍人。現在風水輪流轉,人送回去,看那個黃口小兒怎麼辦。
留著只能膈應自己。殺了,好名聲就別想要了。
作為一個成功的不良中年,被一群讀書人噴唾沫罵造反,朱棣不過是掏掏耳朵,吹口氣,任由你們去罵,等著江山到手,老子再和你們算總賬!
換成品學兼優,心理承受能力卻有點弱的建文帝,被如此口誅筆伐,不吐血也得神經衰弱。
人送回去不算,朱棣還給建文帝寫了一封親筆信,痛陳朝中奸佞當道,視太祖高皇帝法令於無物。衙門的名稱和官員品級都是說改就改,簡直是大逆不道!
國朝法禮典章,均為太祖高皇帝的心血,是祖宗之法,豈能說改就改?絕對不可以!堅決不行!
雖然皇帝罷免了齊泰黃子澄的官位,可朝中的奸臣仍是不少,必須掃除!
為了滅除奸臣,靖難的偉大事業必須幹下去!
燕王表示,他會率領眾多仁人志士,遵照太祖高皇帝的遺訓,高舉靖難大旗,打出河北,打進山東,直到進入南京。
所以,皇帝不用擔憂,在南京等著叔叔上門即可。
“臣一片忠心,天地可表!”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這還有下限嗎?
看完這封信,建文帝沒吐血,直接氣暈了。
跪在殿中的高巍當即被拖了下去。
高巍奮力撲騰,兩個大漢將軍累得滿臉是汗,只能再叫幾個幫手,把高參軍抬出了宮門。
氣暈了皇帝,不是始作俑者也被視為幫兇,高巍很快丟掉了官位,被剝奪一切政治權利,關在家中閉門思過。訪客一律謝絕。
以左都督徐增壽為首的燕王派,突然跳了出來,糾集起一部分官員為高巍喊冤求情。
言辭鑿鑿,大聲疾呼:高巍一顆紅心向朝廷,絕無投靠燕王之意。這是冤假錯案,必須平反。
“皇帝此舉,怎不令親者痛仇者快?”
監察御史康鬱成了出頭的椽子。嚴格算來,康鬱並不是純粹的燕王派,只對建文帝採取的削藩手段表示過不贊同,還曾直言,請皇帝顧念親親之情,恢復周王岷王等藩王的封地,為湘王修墓,以勸說燕王罷兵。
建文帝沒有采納他的建議,更不會聽取他為高巍求情的言論。
為高巍求情的人越多,越是落實了他細作的身份。
建文帝打定主意,必須堅持一回,誰勸也不聽!
此舉傳到北平,同樣拒不投降的的安陸侯吳傑和前河北都指揮使張倫都產生了動搖。
高巍的遭遇給他們敲響了一記警鐘,回到南京,當真可行嗎?皇帝能懷疑高巍,難保不會疑心他們。
燕王又適時的放出郭英被除官歸鄉的訊息,吳傑和張倫的決心頃刻間土崩瓦解。郭英都是這個待遇,同樣是敗軍之將的自己會有好下場?
張倫還想矜持一下,吳傑卻一咬牙一跺腳,跳槽!
燕王大喜,親自把吳傑從關押的地方請出來,沐浴更衣,好酒好菜的招待,共同緬懷太祖高皇帝時期的美好歲月,試圖拉近彼此的關係。
吳傑臉色有些發白,那段歲月算得上美好嗎?多少人前腳上朝後腳奔赴刑場,為了保住項上人頭,他做了多少努力?
端起酒杯一仰頭,既然已經決定跟燕王造反了,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既然燕王說那是美好歲月,那就是美好歲月。
喝酒!
喝醉了,不美好也美好了。
幾壺酒下肚,燕王微醺,吳傑已經醉倒。
鄭和來報,張倫也鬆口了。
燕王擺擺手,“讓世子和郡王招待張指揮。”
“是。”
看著被宦官和宮人攙扶下去的吳傑,燕王捏了捏額頭,大和尚的計策果真高明,放走一個沒什麼用處的高巍,足以讓建文那黃口小兒再失人心,自毀江山。拿下山東,即使不能馬上攻下南京,劃南北而治,守住河北等地卻絕無問題。
“來人。”
“奴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