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了,又簡單之極,像“一”字一樣簡單,那是後話。
二來,他不開心的是,他是一個江湖人物,對於人物的輩分,十分重視,他和哈山兄弟論交數十年,哈山的父親,當然是他的“爺叔”輩。可是這二十年來,白老大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唯我獨尊已慣 忽然又冒出了一個爺叔輩的人物來,要是一個百歲以上的老人,倒也罷了,偏偏卻是一個精壯的中年人,這見面時的稱呼,卻如何可以叫得出口。
雖然這時,能不能找到劉根生,一點把握也沒有,但人總會在一些時候,想到一些全然無關的問題,卻又為此緊張一番。
白老大當時沒有把自己的心事講出來,只是似笑非笑地望著哈山:“你們父子團圓時,你有一句話,一生之中從來沒有說過的,有機會說了。”
哈山自然知道,自己一生之中沒有說過的話,就是沒有叫過人爹孃。哈山也知道白老大這樣說的用意,他也不禁笑了起來:“爹倒也罷了,要是我孃的情形也和他一樣,這一聲娘,倒真的不易叫出口。”
他的意思是,如果他的母親,也和劉根生一樣,看來只是三十歲左右的話,情形就尷尬了。
這意思,史道福自然絕不明白,所以他道:“那有什麼叫不出的,二十四孝之中,老萊子七十還綵衣娛親哩。”
哈山和白老大都笑,哈山忽然向白老大和史道福拱手;“拜託拜託,你們兩人一個說,一個畫,再把我孃的樣子畫出來看看。”
白老大笑罵:“你怎麼啦,那女人準是你的媽?”
史道福一揮手:“我看是!”他指著哈山:“他小時候,眼睛大鼻頭高,看來不像中國人,那次我看到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個女人,就覺得嬰兒的輪廓十分像她。”
史道福開始詳細描述那女人的樣子,白老大才畫到了一半,和哈山兩人,都已傻住了說不出話來,反倒是史道福,看來畫出來的女人,再看看哈山,只是一個勁搖頭,覺得不是很像。是因為史道福看到的哈山,已經超過了八十歲,任何人一到了這個年紀,樣子自然和以前有了極大的差別。
白老大和哈山自己,當然知道哈山少年的時候什麼樣,青年時候什麼樣,那個畫出來的女人和哈山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
哈山對著白老大完成的畫像,張大了口,喉內發出一種奇異的聲響,像是一個“娘”字,硬在喉嚨口,吐不出來一樣。
這種情景,發生在一個老人的身上,看來也格外令人感動。尤其,史道福見到那女人的時候,那女人的神情焦急,白老大把這種神情也表現了出來,那女人看來十分美麗,所以她那種焦急的神情,也格外動人。
白老大吁了一口氣:“看來,他們兩人,都為什麼事,十分焦急 很可能是由於找不到兒子。”
史道福忙道:“天地良心,我在那封信中,寫得再明白也沒有,他們為什麼不找到孤兒院去?”
白老大和哈山自然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來,哈山長嘆了一聲:“這些年來,我當孤兒,自然痛苦,他們失去了孩子,自然一樣痛苦。”
白老大望著她,想說幾句“現在好了,總算苦盡甘來”之類的話,可是事情之中 又有那麼多的怪異,他想想也說不出口。
哈山的精神狀態十分不穩定,白老大急於和我們相見,邀他一起先離開上海再說,可是哈山無論如何不肯,他堅持說:“他從那容器一出來,就急急離去,我想信他一定到上海來。他在上海,我要留在上海。”
白老大提醒他:“上海有一千多萬人口。”
哈山笑:“我有辦法把他找出來,只要他在上海,我就有辦法把他找出來。”
白老大也注意到了,哈山在談話之中,稱劉根生為“他”,當然是改不過口來之故,等到他們見了面,事情怕會自然得多。
於是白老大也不再堅持,只是對他道:“你自己身體要多保重!”
就這樣,白老大和哈山分手,白老大來找我們,把他和哈山所發現的告訴我們,而我們也把我們的分析和毛斯發現了另一個容器的事,告訴了白老大。
白老大呆了半晌,才道:“真是神了,我忽然想到,你們猜,我想到的是什麼?那另一個容器開啟,起出來的是 ”
我和白素齊聲道:“哈山的母親。”
然後,我們三人,以不可思議的神情互望著,想笑,又笑不出來,可是實在又十分想笑。
這時,我們當然也已看過白老大所畫的那個女人的畫像,也曾有過一番小小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