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懾和安撫工作都完畢,她匆忙去了黃理家。
昨日望著手腕出神的黃理早早就起來到書房,她到的時候,他正左手執筆,桌上已經有不少難辯字形的紙張。
黃理見到她站在門口,擱下筆要與她見禮。她心中感慨萬千,也萬不敢受這禮,一抬手托住他說:“黃主事為何不多歇歇。”
“睡了一夜,歇夠了,這就起來練字。”黃理微微地笑,問道,“魏公公前來,是不是有陛下的什麼旨意。”
他語氣輕鬆,但她看到他眼裡的黯然。
以為她是來宣旨罷官的?
她沒說話,走到桌前,把那幾張寫著字的紙抄到手裡,然後都疊起來說:“並沒有什麼旨意,身為朋友來探病。字可以慢慢練,現在黃主事還是以養傷為主。”
她說著把紙都塞到袖子裡,轉身要離開。
黃理若有所思,似乎是明白什麼,跟了兩步說:“謝謝魏公公不嫌棄黃某,願與黃某結交,但朝廷對官員任職有律法,不得殘缺是最基本的。魏公公不必為我去跟陛下說情,反倒讓你與陛下都為難。”
顧錦芙就在門檻前轉身,清晨的陽光落在她肩頭,和她神色一樣柔和。她說:“我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去為你說情,而是替天下含冤者說情。”
他心神一震,再眨眼的時候酸脹難忍,眼前是她背對著他揮手說再見的身影。這個帶著涼意的秋日早晨,幾十年之後在他記憶裡都不曾褪色。
顧錦芙再回到宮裡的時候,趙祁慎還在朝會上,許志輝和卓宏在宮中四處奔跑揪出宮中三軍裡的餘黨,她望著匆匆從身邊的侍衛,一抬腳往景陽宮去。
早有人給在宮外就給她稟過首輔曾策反穆王世子一事,但穆王世子並未答應,被首輔軟禁。首輔被俘,穆王世子這頭才算解了危機。
她信步走到庭院中,想到什麼,腳步一轉卻往離門口不遠的柏樹下去,吩咐身邊的侍衛去請邵軒。
穆王世子聽聞魏公公找自己的謀士,與他淡淡相視,說:“去吧,莫讓公公久等了。”
邵軒應是,低眉順眼跟著侍衛來到庭院裡。
她緋紅的身影就在樹下,背對著所有人,似乎對著樹杆做什麼。
邵軒猶豫了會上前,在她身後一禮:“見過魏公公,不知公公喊小的有什麼吩咐。”
“你來。”她頭也沒回。
等走近了,才看清楚她手裡拿著把小刀,正在樹杆上刻小人。
他看到兩個小人,一高一低,下邊的穿著裙子,是個小姑娘。上邊的帶著巾帽,是個公子。
他視線盯著樹杆,小刀在她手中慢慢又刻畫出一顆樹,原來在高處的小公子是爬在樹上了,一根枝椏被他踩在腳下。
很快,光禿禿的樹結滿了果子,小公子手上也多了一顆。接著樹下又出現一個小人,那應該是名婦人,抬著頭看樹上的小公子。。。。。。邵軒看到這兒猛然閉上眼。
顧錦芙也在這個時候停手,側身看擋著陽光的青年公子,視線落在他眼角的疤痕上。
“我有一個兄長,我小時候總喜歡纏著他,讓他給我摘果子。然後他就總會被孃親罵,說他調皮,但他從來不反駁,說出來是為我摘的。”
她說完見他還閉著眼,微微一笑,轉身,用刀子把那一塊樹皮都削了下來。小人和結滿果子的樹都不見了。
她又用腳踩碎那樹皮,所有的東西都再也尋不著蹤影。
“好了,謝謝你過來聽我講故事。”她把匕首別回腰間,拍拍手就往外走。在經過他的時候,邵軒聽到她輕聲說,“故事裡的女孩還想說,他們家不再是罪臣了,她做到了,而且她還有了喜歡的人。跟故事裡的兄長一樣,總會縱著她。”
耳邊是她的腳步聲,邵軒睜開眼,回身伸手去拽住她胳膊。
她腳步因他的動作停頓,但她卻什麼話都沒有聽到,她胳膊又被鬆開。她仰頭看向天空,長長撥出一口氣,頭也不回往外走。
邵軒蹲在地上,指尖顫抖地去一點點把剛才的樹皮聚攏成一堆。
她做到了,她有喜歡的人了,那人跟他一樣,總會縱著她。
他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面上表情又那麼麻木,下刻瘋一般站起來衝出宮門。
原以為她走遠了,結果看到她倚著紅牆的樣子,巧笑嫣然,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喊:“兄長,你什麼時候再給我摘果子。”
邵軒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是她熟悉的溫柔和寵溺:“思思何時想吃,兄長何時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