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會等得太久,並且我們將來一定能夠舒舒服服一塊兒過活……”
這封信竟變成了家庭裡的《福音書》了。大家時常讀著,大家拿給所有的人看。
在十年當中,事實上,茹爾叔再也沒有訊息回來了,不過時間越久,我父親的希望就越大,後來我母親也時常說:“將來好心眼兒的茹爾回來之後,我們的景況自然不同了。那是一個很能幹的人!”
每逢星期日,瞧著那些向天空吐出蛇一樣的煤煙的黑殼子大輪船從水平線上走過來,我父親就重述著他那句永不變動的話:
“哈!倘若茹爾就在那裡面,那是何等驚人的喜事啊!”並且大家幾乎指望看見他揚起一方手帕喚著:“噢嗨!費力卜。”
這樁事一定會成為現實,大家盤算過無數的計劃:甚至於談到應當用叔叔的錢在安谷韋爾附近去買一所小的鄉村別墅。我不能肯定我父親對於這個題目絕沒有找人商量過。
我的大姊當時二十八歲;另一個二十六歲。她們都還沒有結婚,而這件事當時對於我們是一個憂悶。
終於有一個想求婚的人被介紹給二姊了。是一個機關裡的職員,不是富人,然而是正派的。我素來相信茹爾叔的那封信,某一天晚上我拿出來給那個青年瞧,居然使得他停止了種種遊移而下決心求婚了。
大家連忙接受了他的要求,並且決定在舉行婚禮以後,全家一同到哲西島去作一次短期的旅行。
對於窮人,哲西島是個旅行的理想世界。地方不遠,坐著一隻海船渡過海峽,就到了國外,那個小島是歸英國管的。所以一個法國人經過兩小時的航海功夫,就能夠看見一個鄰國的民族住在他們國內的情形,和研究這個被英國國旗掩護的島上的風俗,那種風俗真糟糕得如同那些說話率直的人所說的一樣。
到哲西島去的那次旅行,變成了我們專心注意的事,我們唯一的期待和我們隨時都懷著的夢想。
我們終於起程了。我現在還看得見那簡直像是昨天的事:輪船在大城碼頭邊生了火,我父親張皇地監視著我們那三件行李上船,我母親記掛多端,挽著我那個沒有結婚的姊姊的胳膊,彷彿自從另一個姊姊嫁了之後,她就孤單得如同一隻伶仃地留在原有的窩裡的唯一雞雛了;在我們的後邊,才是那一對老是落在後邊的新夫婦,他倆時常弄得我回轉頭去瞧。汽笛響了。我們都上船了,後來船離開堤岸,在一片平坦得如同翠色的大理石桌面一樣的海面上走動了。我們瞧見海岸在那兒跑著,大家都幸運得並且高興得和世界上不大旅行的人一樣。
我父親的大肚子,在他那件當天早上被人仔仔細細拭乾淨一切油跡的方襟大禮服裡邊挺著,而他的四周,散佈著那陣在尋常出街日子必然聞得見的汽油味兒,這味兒教我認得那是星期日。
突然他望見了有兩個男搭客正邀請兩個時髦的女搭客吃牡蠣。一個衣裳襤褸的老水手,用小刀一下撬開了它的殼子交給男搭客們,他們跟著又交給那兩個女搭客。她們用一陣優雅的姿態吃起來,一面用一塊精美的手帕托起了牡蠣,一面又向前伸著嘴巴免得在裙袍上留下痕跡。隨後她們用一個很迅速的小動作喝了牡蠣的汁子,就把殼子扔到了海面去。我父親無疑地受到那種在一艘開動的海船上吃牡蠣的高雅行為的引誘了。他認為那是好派頭,又文雅,又高尚,於是走到了我母親和我姊姊們身邊,一面問:
“你們可願意我請你們吃幾個牡蠣嗎?”
我母親因為那點兒花費,不免遊移起來,但是我的姊姊們卻立刻接受了。我母親用一種阻撓的音調說:
“我害怕吃了肚子痛。你只請孩子們吃吧,不過別多吃,否則你會弄得她們生病的。”
隨後,她又側轉來,對著我說:
“至於約瑟,他用不著吃;男孩子們,我們是不該慣他們的。”
這樣,當時我就留在母親身邊了。認為這種區別是不公道的。我用眼光跟著我父親,他正莊嚴地引著他兩個女兒和一個女婿去找那個衣裳襤褸的老水手。
那兩個女搭客剛剛走開,於是我父親指點姊姊們應當怎樣刷溜地吃,才免得教汁子撒出來;他而且竟想做出一個樣子,於是就拿起了一個牡蠣來。正在摹仿那兩個女搭客的時候,他一下把汁子統統撒到了自己的方襟大禮服上了,接著我就聽見了母親喃喃地說:
“哎呀,一個人安安靜靜待著多好。”
但是我發見我父親突然像是心緒不安,他走開了好幾步,眼睛盯住了家裡那幾個繞著牡蠣販子身邊忙著的人,後來突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