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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顏白隱隱記起了什麼,猛然回首——船尾,那個蓑衣斗笠的老艄公搖著櫓,悠然低唱,聲音渾厚蒼茫,一直傳出很遠——是那個原先從蕪城將自己送回炎國的老艄公麼?

他看過去,那個老人卻不看他,自顧自的搖櫓,繼續將下半篇唱了下去: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聲音蒼茫,彷彿有巨大的包容力量,將一切悲歡愁苦都化解在其中。這個神秘的老人,似乎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有糾纏在一起無法解開的結。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顏白心中驀的一震,感覺有什麼東西一直震到他心底最深處,他猛然站起,長身一揖:“拜見前輩!”

老艄公抬起斗笠,顏白終於看了看他——果然是那張熟悉的臉,沉靜滄桑。然而,老艄公卻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笑了:“公子要去何方?”

“白不知何去何從。”他垂下眼,老老實實說出心裡話,“但覺歡樂痛苦皆無住。凡所有事,皆是虛妄。”

“那麼,就隨心所至罷。”老艄公點頭,嘆息,“我會一直送你到要去的地方,才好安心回去——就像那時我要看著五丫頭和你平平安安到了越城、才掉頭返回一般。其實如果我不回蕪城就好了……事情未必到今日的地步。”

白衣公子驀的一驚,轉頭看去,卻看見老艄公已經摘下了斗笠,袖子拂過臉,轉瞬間,那蒼老遲暮的臉便有了奇異的改變——那般清雋剛毅的臉、那樣冷銳深邃的眼神,睥睨間、隱隱有操控天地的自信。

“海王!”

顏白驀的認出了泰山的臉,震驚的神色在他臉上一掠而過,卻轉瞬平定,他不禁微微苦笑起來:原來,金碧輝他們費盡了心思、想瞞過父親,卻不料一切事情都早已被海王料到。這個隻手擎天的老人、唯獨算計錯誤的,便是他唯一女兒一生的幸福。

“取我性命去罷。”一時間,終於有了清算一切的輕鬆,顏白微笑了起來,看著這位陸上龍王——當日孤身去冰國都城、為內外交困的太子軍求援,冠蓋滿京華,卻無一人肯出面相助,唯獨眼前這位驛站中偶遇的老人一口應承,為他周全到底。然而、他卻負了所託。

炎國的七皇子有些苦澀的嘆息:“您當初的確看錯我了。”

“老夫沒有看錯你,公子的確是人中之龍——只是,”海王驀的揚頭,看著夜雨蕭蕭的河面。船已經去的遠了,那一盞燈已經看不見,罔論燈下的人,“只是,老夫也看不破人心的糾纏而已。唉……情之一物,竟然能累人一至於斯。”

海王滄桑看盡的眼底,也有掩不住的哀傷。許久才慢慢一字字道:“你去罷……五丫頭既然讓你走、我又怎會讓她難過——那丫頭…那丫頭……唉,其實是個好孩子啊。”

“的確是。”白衣男子嘆息,然後,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黑暗中,過了許久,才聽到海王的聲音沉沉響起:“你去罷。”

河水發出低低的響聲,小舟順水而下,也不知道已經到了什麼地方。

龍首原的風砂,越城的落日,飛濺的鮮血……忽然間都彷彿在極其遙遠的地方,漆黑的夜裡,風颼颼的吹,細雨簌簌的灑,船無聲無息的漂流著。

——然而,航船夜雨,茫茫宙閤中,他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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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起,白雲生。離江上的荻花已經紅了幾度,水雲間來去,也看過了幾秋。

然而,彷彿每一秋的荻花都是如此。每一處的渡頭,也都是如此。

木板鋪就的挑臺,靜靜伸出河面,石頭壘就的河岸,風雨飄搖的燈——天下的渡口,居然都是一摸一樣。遊子無論從天下那個碼頭離去,似乎都是同樣的景象。

他漸漸地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出發、又要往哪裡去。

彷彿,他這些年並沒有遊歷過中原的名山大川,只是從一個渡口回到另一個渡口。

炎國已經一統,稱帝的不是四皇叔——永麟王沒等到登基、已經被他的兒子毒死。

沈鐵心終歸沒有投入永麟王麾下,最後還是鑄劍為犁的隱居在大青山。每到秋來,都提著自家釀的菊花釀,到處在江上找他對飲。

繁華成落葉、戰士沒荒野……當年的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