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個灰袍光頭跪立在跟前,正擺弄傅傳紅的腦袋檢視,碩大的耳墜折著燭光,燒成一個亮環。紫顏和姽嫿面面相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伸出手去,同聲道:“不勞煩先生!”把灰袍人往旁邊擠去。
灰袍人不以為意,嘻哈地說道:“咦,你們是他弟子?來,告訴我,住在此間的定是傅傳紅對不對?我幫你們救醒他,你們讓他給我作幅畫成不成?唔,就畫我騎在青牛上吧!最好嘴裡叼根稻草,手中拿支橫笛——”
他兀自嘰嘰呱呱說開了,紫顏乘隙為掛名師父搭脈辨苔,查探中毒情況。破碎的杯盞,古怪的茶水,可疑的情景一望即知是中毒。好在傅傳紅淺啜後即覺不對棄杯,因而中毒不深。
紫顏想了想,走到案前準備擬幾味藥,又覺太費辰光,猶豫不決。灰袍人在一旁嘿嘿笑道:“小丫頭,為何不來求我?”紫顏不理他,徑自提筆寫方子,灰袍人湊過頭來掃了兩眼,又笑道:“呀,似模似樣,可惜是老人心腸。”紫顏頓筆,道:“敢問什麼叫老人心腸?”
灰袍人聽他說話,眉頭一皺,彷彿纏上什麼煩心事,搖了搖頭道:“你這藥方是個慢性子,等藥熬好了,你師父也閉眼去了……”姽嫿插嘴道:“喂,你別咒我家師父!這點小毒,難不倒我們,也決害不死師父!”說完,伸手在傅傳紅鼻尖點了點,灰袍人嗅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前塵舊夢般在心頭晃了一晃,便暗暗遁走。
他當下了悟,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傅傳紅的弟子,有點真材實料。呀,你們不許我救你們師父不要緊,我去領個人來,他救人的法子最快,你們求他就好!”說完,樂呵呵地盪出門去。
紫顏望了他的背影,道:“他知道傅傳紅的名諱,該是赴會之人,若真是皎鏡,讓不讓他醫呢?”姽嫿嘆氣道:“只怕被他醫過,一條命先去了半條,傅傳紅文弱畫師一個,禁不起他折騰。我的香只能為他守得靈臺清明,你的藥偏又太慢。”紫顏道:“或者取一味臭氣熏天的藥物,逼他吐出來如何?”姽嫿聞了聞地上的茶水,搖頭道:“此毒循脈而潛,早入臟腑,吐也無濟於事。”
兩人煩惱之時,灰袍人拽了一個倜儻的青衣男子入內,那人進屋不看倒地的傅傳紅,目光直飄向男扮女裝的紫顏。他盈盈的笑容甚是溫柔,紫顏消受不起,勉強笑道:“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鄙人墟葬。”青衣人說完,紫顏心中一驚,知他是名滿天下的堪輿師,正是此次十師會的首要人物。墟葬卻不在意,一雙眼繞著紫顏如穿花蝴蝶,邊打量邊寒暄道:“敢問小娘子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要不要測個八字,看個手相?”
紫顏被逼得無路可逃,在屋子裡一步步後退。姽嫿認得墟葬,當下瞧得有趣,躲在一邊捧腹大笑。灰袍人也在大笑,不經意地轉頭對她說道:“你們虛凰假鳳,究竟想騙誰?”
此時墟葬的眼神突變凌厲,紫顏頓覺四面八方有巨大壓力湧來,再看腳下被他逼入一個死角,留心想了想奇門方位,正是九宮中的死門。姽嫿用眼角掃見灰袍人袖中兩手內有尖細的銀針隱綽閃光,而她已無處可退。
姽嫿肯定對付自己的就是皎鏡,若用迷香放倒對方,未免太不恭敬。呵呵一笑,她手若天女散花,撒下鎮靜心神的沉香之末,朗聲說道:“霽天閣姽嫿、沉香谷紫顏拜見兩位大師。”同時,兩枚月牙犀角亮在手心。
墟葬退後一步,目光恢復柔和,先前的殺氣如點水的蜻蜓,倏地飛過。紫顏想起姽嫿說過,谷中曾救了師父一命的房屋設計正出自墟葬之手,對他頗多感激,立即朝他認真拜了兩拜。
灰袍人收回銀針,摸著光頭招呼道:“我是皎鏡,可不是和尚,別跟我客套!”又想走近傅傳紅,姽嫿以身攔住,惹得皎鏡氣惱道:“好,好!不許我救人,我當真不管了!”
墟葬撇下紫顏,一把抓住姽嫿的手,笑眯眯地道:“鬼丫頭,居然是你!裝神弄鬼扮到我們跟前來。不是讓你去請沉香子大師的麼?這位莫非是他徒弟?”
姽嫿笑容盡斂,澀聲道:“大師駕鶴西歸,今趟是他徒弟代他前來。”墟葬猛地一跳,扯住她叫道:“什麼?”皎鏡亦呆了呆,道:“他得了什麼病?”紫顏早在一邊紅了眼,將原委簡略說了,墟葬含恨不已,皎鏡更是罵道:“什麼照浪城,竟敢欺到十師頭上!”
眾人正自難受,姽嫿指了傅傳紅道:“罷了,這裡躺著個快死的,先救人為上。”
墟葬情緒複雜地瞪了紫顏一眼,托起羅盤走到傅傳紅身前。他閉目凝神張開兩袖,粉青色的吳綾袍衫如春日嫩柳揚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