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石峰那邊摸去了。
楊子榮一觸孫達得:“你躺著別動,準備好,我跟上去。”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連他自己也聽不見。
楊子榮那雙久經黑夜鍛鍊過的眼睛,緊盯著小爐匠那條腰帶上的白手巾。他那輕靜無聲的腳步,再加上一棵棵大樹的掩護,儘管小爐匠警惕得像個驚了槍的狐狸,卻沒有發覺背後十五六步有人跟著。
小爐匠走出了二百多步,好像非常寬心似的,蹽開了大步,向石峰根快步走去,在石峰下邊的幾棵大樹下停住了。只見他彎下腰又直起來,哼的一聲,彷彿在用力,接著就咕的一響,像石頭敲擊的聲音,接著又是第二聲,第三聲。那傢伙靠在一棵大樹上呆了一會,像是在觀察周圍的動靜,然後就大步走了幾步,隨著吱格一聲響,他的影子不見了。
楊子榮像一個捕鼠的狸貓,躲在一棵大樹根下,兩隻眼透過黑暗,緊盯著吱格響的地方。突然,那地方閃了一下火柴的光亮,接著便閃出了燈光,楊子榮的心突然像火光一樣地亮了。他從棉袍襟下抽出小分隊每人特備的匕首,輕輕地刮掉了一小片樹皮,樹上顯出了一片白茬。他看了一下北極星,判定了一下方向,然後又仔細看了一下險惡的山峰。當他相信自己在任何情況下也可以找到這裡時,他便輕邁著步子,走近了亮光。嘿!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戶。他藉著窗裡照出來的微弱燈光,看清了這是一個小石洞,洞口有一張用細圓木編排成的小門。裡面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小爐匠一個人在裡面喘氣。
楊子榮又輕腳走回來,躲在一棵大樹後邊,對這個秘密石洞注視著。
約有一點鐘的時間,洞裡的燈一滅,小爐匠急步闖出來了。楊子榮沒來得及先走,那傢伙已闖過去了,向原來宿下的地方走去。
楊子榮心中一急:“壞了!這傢伙回去一定先看我在不在,怎麼辦?”他腦子裡一陣激烈的思索,便蹽開大步,繞著小爐匠的影子向迴轉。可是小爐匠走的是直線,他走了個大彎子,總是沒能搶先。
小爐匠到了宿下的地方,又低聲叫了兩聲:“老客,楊掌櫃!”
“怎麼,冷嗎?”楊子榮高聲而溫和地從他背後問道。
“哎!”小爐匠的聲音顯然很慌張。“楊掌櫃,你,你……”
“哎呀,他媽的!把肚子凍了!痛得厲害,拉稀了,我怕臭得你們倆睡不著,到北邊解了解。怎麼樣?這裡聞不到味吧?”
“哎,哎……”小爐匠虛假地笑了,“聞不著,聞不著,哎!不客氣。”
楊子榮躬著腰捂著肚子,裝著肚子痛的樣子,走回自己的鋪上,給沒睡著的直挺挺躺著的孫達得蓋了蓋棉襖,自己就躺下去。
第二天下午,到了森林邊緣一個百多戶的屯落梨樹溝。楊子榮和孫達得為了不引起小爐匠的懷疑,便馬上和他告別,向正西的呼家屯走去。
傍晚,他倆轉回來,完全換了一套裝束,成了兩個解放軍戰士。在梨樹溝屯東小丘上的一個破房框裡掩蔽下來,因為這裡可以看見屯中的街道和院落裡的一切。
太陽落山了。
村東一個大戶,四合院,石灰牆。小爐匠挑著一擔小爐匠挑子,賊頭賊腦地溜進去了。
不多時一個胖胖的老頭,把頭探向門外,兩面張望了兩眼,然後噹啷一聲關了大門,只聽得嘩啦啦上了閂。
孫達得急得不耐煩,要求道:“這下準了,這是家大地主,捉了算啦。”
楊子榮笑道:“忍耐些!要挖匪徒們的底,不要因小失大。
水越深咱們放的線越長,線越長,捉到的魚越大。“
黑昏,起了山風,刮的嗚嗚亂響。
楊子榮和孫達得下了山丘,來到這大院牆外,低聲商量了兩句,接著就翻牆而入,走進院後。在大風響的掩護下,連他倆自己也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響。挨進東廂房的夾道,摸到正房的窗下。屋裡靜悄悄的,好像沒人。只有東間一個窗子透出微弱的燈光。突然,一股特別的味道氣鼻而來,孫達得拉了一下楊子榮的襖襟,用嗓子內的聲氣說:“大煙味。”
楊子榮把手往下一壓,頭一搖,示意不叫孫達得再說話,然後他摸到窗臺下,用唾沫口水蘸在食指上,潤開窗戶紙。關東山的窗戶紙是糊在外面的,燈下潤開是不易被發覺的。然後用一隻眼對準這個杏核大的小孔向裡看去。
靠窗的大炕上,中間放一盞大煙燈,小爐匠和剛才關門那個胖老頭,一個炕頭,一個炕尾,彎彎的像一對大蝦,抽得正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