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中,大腦有片刻的空白,那種滲入骨髓地舒適,讓他的身心俱爽到了極處,有一種飄飄欲飛的感覺。
“溫泉水滑洗凝脂。”她們幾個是不是也正泡在水中洗“凝脂”呢?他一個大男人粗皮糙肉,幾與老樹皮相仿,是會辱沒了這詩句的。
外面的風吹得窗紙嘩嘩做響,身邊的泉水發出輕輕地咕咕聲,他的思緒就如這屋中瀰漫的水汽,飄浮不定。
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梅念臣深謀遠慮,想為遙遠的不可知未來預先搭好鋪墊,這想法是對的。可他凌雲飛一見帖木扎,心中就有了成見,以這種心態共事下去,後果可以想見。但是若讓他一心一意信任帖木扎,也是再沒有可能。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走了?”走與不走兩個想法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中此消彼長,此長彼消,難以決斷。
“還是先看看再說。”
***
第二天,帖木扎派人傳話,說讓凌雲飛自由活動幾天,熟悉一下昌吉位這座城市。
格赤烈與帖木扎兄弟互相傾軋,雙方對對方的一舉一動可是分外關心的。凌雲飛可不敢保證帖木扎手下沒有格赤烈的人,更不敢說他們的行蹤格赤烈毫無知曉。但他知道一件事就夠了——若他是帖木扎一定會約束他不得隨便出門,以免暴露行跡。帖木扎的這種反常的行為,實是讓他大傷腦筋,不知這位王子殿下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然而不管帖木扎怎麼想,他凌雲飛確實也想熟悉昌吉拉的一草一木,以便儘快適應這裡的環境。但他覺得有一件事情比這還要重要——那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會聽會講西戎國的語言。在西戎國不會講西戎國話,無疑等同聾子啞子,被別人賣了,都不知道,以凌雲飛的見識,怎會疏露這一點。
既然帖木扎示以大度,凌雲飛卻也不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他白天將自己裝扮成王府下人模樣,在昌吉拉的大街小巷竄來竄去。其間他不只一次被人跟蹤,他採取的應變之策就是故作不知,裝傻充楞,有人與他搭喳,他就指指耳朵、嘴,示意自己是聾啞之人。沒想到他這一招還甚是管用,以後幾天人家已不屑理會於他。
晚上,他也不回王府,偷偷潛入相府,找到孤冰雁,跟她學講西戎國語。雲忌弱、客玉涵與孤冰雁相鄰而居,他便叫上她們一起學習。客玉涵對此倒是大感興趣,連聲答應。當問及雲忌弱時,她卻是一口回絕。儘管雲忌弱沒有說出原因,但凌雲飛從她不以為然的神色上,已略略猜到了她的心意:我雲忌弱是堂堂睿麗王朝的子民,怎能學塞外小國的話,沒得辱沒了我的身份?
凌雲飛的頭腦中可沒有云忌弱那樣的等級觀念,對“藝”有他自己獨特的觀點,只要他認為這“藝”對己有好處,就學,推崇的是完完全全的實用主義。這也難怪,他幼小失怙,無人向他灌輸統治者愚民惑民那一套思想,後來做了大盜,為了保命,學的也只是如何生存,如何保全性命的“藝”,少有時間受到在睿麗王朝佔絕對統治地位的正統思想文化的薰陶。入獄後,頭腦更加單純,每日所思所慮只是如何脫困,保命。所以說凌雲飛的思想少有桎梏,應當說是非常活躍、開闊的,如魚躍大海,鳥翔天際,絕對算是另類。
一開始,他學得非常吃力,大半天才學會幾個詞,以孤冰雁如此沉靜之人,都對他失去了耐心,直說他不是學“外語”的料,客玉涵倒是如魚得水,進步飛快。
凌雲飛毫不氣餒。經過潛心思索,他將全身放鬆,真氣緩緩流轉,讓自己保持一種空明的狀態,竟然一學就會,進展之神速連他自己都覺意外。孤冰雁、客玉涵更是瞠目結舌,說他一開始是扮豬吃象,拿她們開涮。直到他說明原因,客玉涵一試之下,大為好用,才算罷休。
***
走出鐵血大營,回首看看烈烈飄動的旌旗,凌雲飛心中百味陳雜。一陣冷風吹來,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到西戎兩個多月了。來時風雪漫天,如今才過兩個來月,竟已至初夏的天氣,人們所期望的春天彷彿只是眼前吹過的風,輕輕一拂面,旋即無影蹤。這裡的夏天,與江南悶熱潮溼的氣候差異非常明顯:晝夜溫差很大,白天變得非常長,天氣酷熱難耐,太陽毒竦竦明晃晃長時間懸在天空,陽光之強烈,幾天就將凌雲飛熾烤掉一層皮,然而一到晚上,涼風席席,吹在身上居然冷浸浸的,寒意襲人,似乎幾個時辰的功夫,又回到了深秋。白天是夏,晚上是秋,宛如一天就是兩個季節。
在帖木扎的運籌下,凌雲飛當素阿的護衛已經一個月了。由於素阿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