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這樣的雨,溫熱的,還有微微的鹹味,一滴一滴澆溼他的臉頰。
他眼中是一片純淨的空白。白色不同於黑色,黑色是冷的,而白色是暖的。耳中只能聽到一片平和的噪音,像接連不斷的湧來的潮水聲。初九抱住他,他們緊緊聯結在一起,構成茫茫怒海中的一座孤獨的荒島。
梅堯君伸出手在空中摸索,最終摸上初九的臉,摸到一手淚漬。
初九抱住他,一聲疊一聲地喚著他:“梅公子……梅公子!”
梅堯君聽不見,故而沒有回應,那隻手在初九臉上來回輕柔地蹭了蹭,像一片羽毛擦過的力道——梅堯君從來沒有這般溫柔過。
初九便朝他俯下身去,臉幾乎要貼到梅堯君臉上。
梅堯君感受到了他,在他冰涼的唇上落下一吻。兩人的唇輕輕觸在一起,是悄無聲息的告別。
然後,他放鬆地閉上雙眼,頭歪倒在初九懷中。
初九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尚有微弱的鼻息。他突然覺得心痛難忍,胸口像被塞進一斤鐵那樣沉甸甸的難受。突然心頭又是一陣抽痛,初九沒忍住,張口嘔出一大口血,星星點點濺到兩人身上。
他想,幸好梅公子沒看到。
他擦淨嘴角邊血跡,把梅堯君負到自己身後,往城內方向走去。他現在除了清微觀,除了眾人所在的宜秋園,沒有別處可去了。
他揹著個梅堯君,身上又是土灰又是血漬,一路上有不少人側過頭來看他,與同行者竊竊私語著什麼。初九恍若未聞,他知道這樣大搖大擺走在大道上,無論是被沉檀宮還是梅莊的人發現,後果都很糟。但現在已經是不能再糟了,糟糕到別的事情都不值得在意,糟糕到他不知道自己去找清微觀的同修有何意義。
但自從遇上梅堯君以來,所有的事情都要比他想象的更糟。
靠近宜秋園的時候,他放慢腳步,開始有意隱匿自己行蹤,是怕被宜秋園外的守衛攔住,不得入內。
又躲進那片夾竹桃裡,卻發現園外原本森嚴的守備現在卻是空無一人。這樣的不同尋常往往意味著危險,但是初九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犯的第三個錯誤。
繞到宜秋園正門,只見正門洞開,門口莫說守衛,連個門房都沒有。初九料想是因為李啟玄遭遇不測,全園上下都在關注此事的緣故。
他把背後的梅堯君往上顛了顛,梅堯君身量高,要不是他是習武之人,根本揹他不到這裡來。但他又悽然地想到,若洗春秋所言是真,即便把梅堯君背來又有誰能救他。他已經不敢去試探他的鼻息,他總覺得,如果梅堯君死在這裡,他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梅堯君和清微觀裡的人都不同。清微觀是初九的家,結識他們像是順理成章,有些命中註定的意味;但梅堯君不是,梅堯君突如其來地闖入他的生命,相遇的機會如此渺茫,以至於讓它看起來像是上天的恩典。而他就要把這恩典弄丟了。想到此處,初九喉頭又湧起一陣強烈的甜腥味,更有天旋地轉的暈眩感揮之不去。
初九靠在樹幹上喘了口氣,趕緊走入大門。
剛跨進門檻沒走幾步,恰好遇到喬淨行色匆匆地從前方走過。
初九喊住他,要他來幫把手把梅堯君找個地方放下。
喬淨聽見是他,轉過身來,臉上是哭得又紅又腫的兩隻眼睛,似乎還有一圈淚水在裡面打著滾兒,見到他之後,更是往後退了幾步,像是被嚇到。
初九又喊了他一聲:“師兄。”
喬淨一張臉由白轉紅,腮幫子也由於憤怒而鼓起,試探著向初九走了兩步,見初九一臉不知所謂,氣上加氣,加快腳步走過去往初九腿彎處狠狠踢了一腳。罵道:“你竟然還有臉回來!你……你真是……你不是人!”喬淨做了十幾年學霸,愣是說不出一句髒字。
初九被他踢了一腳,頓時失去平衡,跌坐在地,只能勉強撐住重重倒下的梅堯君的身體,讓他不至於磕在地上。他不明所以地抬頭問怒髮衝冠的喬淨:“師兄,發生何事,你何出此言?”
“呸!不要叫我師兄!”喬淨一口啐在地上,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你手刃恩師,還有臉叫我師兄,還有臉回來?”
初九大驚失色,道:“怎會如此?師父不是我殺的,是梅昀風的人!究竟是何人造謠離間?”
喬淨再也忍不住,也蹲到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上回梅莊主說是你殺的人,我們本來都不信的誰想得到你果真是這樣的蛇蠍之人。這回物證俱在,你休想抵賴!”
這一連串的遭遇在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