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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

士一事,從來都由人任意往來。可近幾年年景不好,竟沒有新弟子入觀。觀裡的慣例,是要新弟子承擔諸如種菜做飯之類的雜務。若只是在菜園子裡流一下午汗倒罷了,最頭疼的是去山中摘野菜。夏日裡,天光未亮時,新弟子們便該早起到觀後的山野裡摘尋野菜。山中風水好,蚊子生得有指節大,又為數甚巨,烏泱泱像一陣黑風,埋伏在半人高的草叢間,落腳便能踩死一群。加之蚊多道士少,那些蚊子都是窮兇極餓之輩。可憐他們怕被草上的露水打溼褲子,還挽著褲腿,一早晨下來,小腿被叮得有先前兩個粗,真是苦不堪言。喬淨這一輩,初九熬出頭、做了觀主,而其他人還要去山上摘野菜,如此天上地下,真是豈有此理。眼見夏日將至,又到了摘野菜的季節,喬淨慌了神,只好攛掇初九趕緊招一批新弟子進來,把他們換下。

喬淨的理由雖不太高尚,但招新弟子聽起來似乎也沒有害處。於是初九便與人為善地同意了。

不久之後,果然進來了十來個不知道觀險惡的新弟子。

時值初夏,喬淨心花怒放地打發他們漫山遍野地找野菜,再蹲守在齋堂,津津有味地觀賞這群失血過多睡眠不足的小弟子嚥著口水強忍飢餓排在齋堂前等候用飯。

初九雖未能從中領略到特別的快樂,也愛笑眯眯地陪著喬淨看。

喬淨這樣看了大半年,終於過足了癮,對初九說道:“唉,你我也是這般過來的,想想怪可憐的,不如索性撤了齋堂的這些戒律,如何?”

他以為初九必定會同意的,誰知初九搖搖頭,道:“這是戒律、亦是修行,意在使其見所欲而心不亂,唯心不亂,方能清靜。雖有無戒之戒一說,但人既生於紅塵之中,又怎會沒有紅塵之心,所以要以戒律戒之。”

喬淨有些困惑,他撓了撓下巴,說道:“說來我正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道法自然’,見所欲而心動乃是自然而然,為何要戒?”

初九對答道:“世人著眼之物,皆是表面聲色,若受其所困,不免將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如何能得大道?”

喬淨卻越過他肩頭,看向他身後,喃喃道:“讓你亂心的人來了……”

初九呼吸一窒,慢慢轉過身去。

是梅堯君,撐一把紅傘,傘上積滿白雪,正向他走來。

其後的每一年冬天,梅堯君都會到清微觀小住幾日。說是小住幾日,的確僅僅是住而已。初九會去見他,兩人不冷不熱地閒聊幾番,再多的便沒有了。

兩人都不飲酒,因此桌上時常擺著兩杯熱茶。茶是初九煮的,近年來他百無聊賴,便開始烹茶,味道並不太壞,梅堯君無須勉強也能入口。

前兩年他來,初九還會領他去後山閒逛,那一年他倒去過幾回後山,奈何總是兵荒馬亂,未曾真正領略過此處風光。然而逛到眼熟之地,兩人還是不免尷尬。同舊人去舊的地方,從來便是如此。

近年初九身體一日不比一日,不再提去後山一事,倒也省去一番尷尬。可梅堯君卻不知為何,舊話重提起來。

初九看向窗外,昨夜剛下過雪,今日又是陰霾天色,恐怕不久還有一場,便說:“外面冷得很,等天放晴再去罷?”

梅堯君卻堅持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初九順著他順慣了,於是不再說什麼,繫上披風,同他一同出去。

沒走出多久,初九便氣喘吁吁、落在後面,笑容有些尷尬。梅堯君等了他幾次,終於好像有些不耐的樣子,蹲下身,讓他爬上自己的背。初九沒有逞能,就這樣任他揹著。

這一帶路很陡,雪又極厚,梅堯君爬得很是艱難,甚至有些驚險。每到這種時候,初九就會無意識地收緊手臂。梅堯君不動聲色地覺察到了,卻不點明,神情裡似乎有些暗暗的笑。

到了後來,路越來越險,連梅堯君也緊張起來,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汗。初九不停地重複道:“放我下去吧。”重複到梅堯君忍無可忍了,便被一句“別搗亂”堵回去。然後身後便是一陣沉默,當沉默持續到快要使梅堯君感到不安時,初九恰又適時地開始“搗亂”。

兩人抵達半山腰上的涼亭,梅堯君終於鬆了口氣。他們用完午飯才出來,冬季日短,現時天色已微微暗了,夜霧從草木的根部浮出,被冷風攪成不均勻的白色流質。兩人坐在涼亭裡,懶洋洋地不想動彈,很有默契地,都不提下山的事。

梅堯君說他很喜歡這山間的煙嵐霧靄,尤其是在晴光之下,漂浮不定、瞬息萬變。

初九聽了,卻有些驚愕。梅堯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