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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見了,暮色迴轉山河,江上的景色顯出一片蒼茫。七鬥想起了那個夜晚,江面寒煙籠罩,老嫗拉著她的手在甲板上眺望江水。那一切已經無法回來了。她的眼前又閃現出四匹紅馬朝著一條土路奔走的情景,馬蹄聲像網一樣罩住她。六

夏至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但白晝在斯洛古依然很長,凌晨三四點鐘太陽就出來了。姥姥家的大木刻楞房子因為開了很多視窗,而窗簾的顏色又太淺淡,所以一大早便滿室生輝。七鬥無法睡著,就早早起來。剛起來時頭有些昏沉,可是一走到外面馬上就會清醒過來。七鬥從門前的路一直走到水井,然後到達黃豆地。站在黃豆地的高坡上,就可以看見黑龍江了。那時候太陽正掛在對岸另一片國土的林梢上,它的光芒卻折射到江水和彼岸的莊稼地裡。露水蒸發為空氣,草莖格外清亮,一塵不染。

有一日黃昏過後,人們剛把碗盤洗乾淨,蜷縮在牆角的姥爺卻突然間冒出一句清晰有力的話:

“他娘,把我那罐沙金從窖裡取來。”

姥姥怔了一下,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就跟著問了一句:“你說要取什麼?”

“就是窖裡的沙金。”姥爺說,“趁我還有口氣,給孩子們分了,每人打個鎦子戴戴。”

“你這個老糊塗,你忘了那金子被水衝後沒剩多少,不夠給每個子女打個鎦子的。”

“我心裡有數,你給我取來。”姥爺自言自語,“每人打個十五克鎦,是綽綽有餘的。”

姥爺有四個兒女,孫男孫女一大幫,如若分起遺產,只怕是不夠呢。

姥姥當著兒女們的面不好再說什麼,她摘下圍裙,用清水洗了手,朝園子中的地窖走去。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姨媽和舅媽也就只好乾著急地候在屋子裡。許久,姥姥從門外捧回來一個醬紫色的瓦罐,罐蓋上罩著一層紅布,已經不鮮豔了,上面落滿了灰塵。姥姥把瓦罐放在姥爺面前說:

“都在這裡了。”

姥爺身上的熱氣似乎一下子就被調動出來了,他伸出一雙大手捧起瓦罐,眉頭皺了一下,然後將它放下對姥姥說:“都在這裡了?”

“都在這裡了。”姥姥輕聲地說,“趁著兒子女兒都在,你分吧,這是你一輩子的體己,誰也管不著。”

“嗯。”姥爺嗚嗚嚕嚕地應著,將紅布揭開,開啟蓋,一隻手伸進罐裡,用指尖拈出一點沙金,放在眼皮底下。因為還不到來電的時辰,七鬥怕姥爺看不真切,就想為他掌燈,正當七斗的手碰到油燈的時候,姥爺突然說:

“不要掌燈。”

七鬥嚇得手抖了抖,她退了回來。

“七鬥她媽的那份讓七鬥帶回去。”姥爺說,“她身子虛,戴個鎦子壓壓邪。”

七鬥聽後鼻子酸了一下,但她忍住了淚,站在姨媽與舅媽身後,從縫隙中看姥爺給母親分金。姥爺捏出許多金黃的細沙,放在一塊錫紙裡,掂掂,又添了點。這時姨媽打了一個幹嗝,而舅媽則微妙地抽了一下嘴角。接著,姥爺將錫紙包好,把屬於七鬥母親的那份放在了一邊。這時姨媽和舅媽都大舒一口長氣。分到姨媽的時候,姨媽像只要吃人的老虎一樣呼哧呼哧地蹲下來虎視眈眈地盯著,最後她接到紙包時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而舅媽則略顯斯文,七鬥見她接過紙包時衝自己的公公笑了一下,然後穩穩地將紙包捺入衣袋,生怕乳兒一時糊塗當沙子給玩了。剩下另外一位姨媽未到場,就由姥姥代為收管,而七鬥則接過了母親的那份。罐裡是否還餘著,七鬥並不關心,剩下的理所當然歸屬姥姥了。

在斯洛古附近,有大小金礦點十幾個,現今大都荒置,只有老溝還有零星的採金人。早年,姥爺曾在那裡當過採金人。據說那一帶金子豐厚,成色很好,是慈禧太后當年最喜愛的黃金,慈禧太后的脂粉進項大都是用老溝的金子與洋人換取來的,所以老溝又名“胭脂溝”。七鬥不知道黃金的價值,只知道它是人們稀罕的東西,許多人曾為它而喪命。在七鬥看來,它們和沙子的形狀完全一樣,只不過色澤黃燦些罷了。

第二章 在斯洛古小鎮(7)

姨媽和舅媽得了金子後都到院子裡去納凉,姥姥把那個瓦罐搬走,她將它送入哪裡,只有她知道了。姥爺分過金後覺得格外疲憊,他又蜷縮在牆角,暮色中他形如死人。七鬥站在他旁邊想象母親尖尖如筍的手指戴上戒指時的秀氣,那一定就像林梢上掛著一輪圓月一樣好看,想來想去,才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便辛酸地掂著手中的那包錫紙,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她忽然聽到姥爺叫她:

“七鬥,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