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裡。空氣冷極了,她覺得吸進來的都是冰碴子。沒有月亮,星星卻像沙灘上的貝殼一樣散佈在天空,菜園中的白雪被映得發出淡藍的幽光。七鬥找到了那個埋骨人的位置,舉起鎬,賣力地刨著。凍土硬如鋼鐵,七斗的力氣顯得很不夠用,她真擔心骨人會被凍裂了。大概又過了幾分鐘,七鬥才覺得盒子隱隱出現。她此時也有些害怕了,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蘇大娘講過的盜墓人。也是這樣的夜晚,不過是夏季,幾個窮漢盜一個皇娘娘的墓穴。他們到達墓地時還繁星滿天,可當他們開始盜墓時卻捲來一股狂風,天地間驟然風雨大作,幾個人發現閃電中燦燦地劈出一個人來,那便是皇娘娘。她風儀不凡,威嚴高貴,身上飾滿金釵、珍珠和美玉。她用那遙遠的音調微笑著說:
“讓我安寧吧,你們把需要的拿去!”
言畢,一個閃電下去,皇娘娘突然不見了,幾個窮漢手中卻落滿了奇珍異寶,風雨悄然隱遁,窮漢們嚇得魂不附體,他們跪在墓穴旁連聲叫著“饒恕我們的罪過”,然後連夜趕回家中。利用這些珍寶,他們置辦了馬匹、車輛、房子和土地,過起太太平平的日子來。從此,再無人敢盜皇娘娘的墓穴。
七鬥想起這個故事時周身都覺得寒冷,這時骨人的盒子已經像要出生的嬰兒一樣露出頭顱了。七鬥覺得天上亮了一下,像閃電在悸動。不過,冬季是沒有閃電的,所以,她便認為那是流星。她聯想到姥爺的死亡和他那雙奇異的大手,不知姨媽把那些昧下來的沙金藏到哪裡去了,興許是埋到哪一個牆角下了呢。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了這些金子,遠走高飛的盤纏不就足了嗎?七鬥越想越離奇,她身上冷一陣、熱一陣,手心潮乎乎的。她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母親葬禮的那個日子,又見到了那個形單影隻的美麗女人。刺人的寒冷鞭笞著她,她覺得自己要死掉了,彷彿是在荒郊野外被施了魔法似的,頭重腳輕的,似乎稍一閃失就會跌進地獄之門。她噁心、頭暈、鼻塞,也許,自己是患了重感冒了。七鬥不敢再胡思亂想,抱著盒子哆哆嗦嗦地回了屋子。姨媽和姨夫一定睡得很熟。七鬥在經過廚房時覺得屋裡安靜極了,她把腳步放得輕輕的,然後迷迷糊糊地拉開自己的屋門,先把盒子放在炕沿,然後打著寒戰鑽進被窩。她覺得自己沒有力氣開燈去看那個骨人了,現在她只想睡覺。然而,當她剛一鑽進被窩時,就被一種灼熱的氣流給驚了一下,她才知道里面原來有人。沒等她說什麼,一條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她覺得呼吸困難,寒冷使她無法抗拒這股人體的暖流。她顫抖地接受了擁抱和隨之而來的痛苦。等到姨夫放開她逃之夭夭的時候,七鬥已經放聲大罵了:
“狗,狗,毛毛蟲,蛇,王八,老虎,狼,狼!”
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姨媽被擾醒。她嘟噥不休地穿衣下地,腫著眼泡走進七斗的房間說:“你半夜三更發什麼情?叫春哪?!”
“*,豬,豬,老鼠,蝦米,鱉蓋子!”七鬥又是一通語無倫次的神經質的叫罵,姨媽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把手放在七鬥額頭上:“哎呀,你高燒了!”
姨媽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盒子:“你半夜三更折騰這個骨人,一定是出了毛病了,這是個剝人皮的東西,快把它扔了!”
姨媽扔下七鬥,抱起盒子,轉身就要走,這時七鬥忽然像條瘋狗一樣血紅著眼睛撲向姨媽:“你不能帶走它!”
姨媽訕訕地放下盒子,不是好聲地問姨夫:“半夜三更的,你怎麼起來了?”
“我正要出去撒尿,聽見這丫頭片子在叫。”姨夫若無其事地說。
“哼。”姨媽現出極其不滿的神態。
“我拉屎放屁的事你也要管,你真是吃飽了撐的。你還不做點正事,給七鬥找兩片退燒藥,她要死了,你姐姐在地下是不會饒你的!”姨夫威脅著姨媽。
姨媽悶悶地回房找藥。七鬥已經基本恢復了鎮靜,她服過藥,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因為不說話時她就覺得格外寒冷:
香菜芹菜、菠菜生菜,一進廚房,全能上灶,
八仙桌子、當炕支上,老少爺們,把酒捏上;
姑娘媳婦、圍裙著上,立在門前,隨聽伺候,
茶水湯清、米飯透亮,鮮魚八碗,豬骨一盆;
日頭西墜、方從動筷,月上中天,宴席不散。
這些有聲有色的吃相詞足足被七斗數落了半個時辰,直說得姨媽饞念陡生。姨媽悵然地說:“停住你的磕巴,你該睡覺了。”說完,姨媽重重地咳了一聲,搖搖晃晃地打著呵欠回屋繼續睡覺。但由於她打呵欠時嘴張得太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