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相遇。曹碧涵臉紅,緊了緊手中的竹簍子:“那周公子從前……可有曾對誰人上過心麼?”
問完了又覺問得多餘,他在京城裡必是繁花錦簇,多少貴女千金是他的世界,而自己不過路邊一顆不起眼的小白菜,何堪相比?問了反襯托得如此卑微。
楚鄒倒是不曾注意,他的目光正凝在遠處,一對爺孫正在地裡刨野菜,衣衫顯殘破,背影亦佝僂。隆豐皇帝在位二十年間,大奕王朝上下天災**不斷,父皇繼位後國庫空虛,施政改革處處縮手縮腳。後因提督織造府太監引進西洋商人,自此每年出口的絲綢可補充國庫數百萬,朝廷因此鼓勵富戶買地種桑。
下發的聖旨說是高價給予稻農補償,但實則層層盤剝,真正到得稻農的手裡已所剩無幾,更或是幾乎沒有。沒了地的稻農便只能給富人當佃戶,繼續享受苛刻盤剝。江南的富,其實富在商賈,富在坊間市井,而鄉縣往下的農民身處底層,飢苦無法上達,日子卻依舊水深火熱。
這些都是父皇在宮中所不知的,他不自禁眉宇緊蹙。忽而捕捉到曹碧涵的問話,便應道:“我心中記掛之人倒是有許多,父親、母親,兄長、姐姐……還有個年幼的弟弟,”因想起日漸生分的楚鄎,心緒便又凝重,轉而問道:“你呢?”
曹碧涵原本聽到那句“倒是有許多”,心絃還驀地一揪。再聽到都是父母家人,便莫名鬆了口氣,那少女清麗的顏頰上鍍了笑,豔羨道:“你生得這般人中龍鳳,想必你母親也定是個妙人兒!我自出生起便沒了娘,平素聽人提起自己的母親,心裡便只有羨慕……我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兒都不曾見過,連回憶也無從回憶。”
她惆悵地說著,忽而又咧嘴一笑,那種執拗又浮上她的眉間眼角。
楚鄒便因她這句話而生出憫恤,因想起同樣不曾見過母后也無從對母后回憶的楚鄎,他便柔和了語氣道:“我母親在我十歲那年業已離去,她去的時候我沒能在她身邊,聽說生九弟時痛了兩天一夜……我後來只能在心中記掛她,猜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是好是壞。他們說她的魂兒留在我家中未走,因為記掛最小的弟弟,但我卻希望她能離開。假若世上真有投胎一說,我希望她如今已喝下孟婆湯,在另一個天地裡安靜無憂地開始新生活。”
他說著話,十四歲的貴俊少年,眉宇間卻繾綣著深沉的哀傷,彷彿在不該的年歲裡便已歷經過滄海桑田。袍擺在田野的清風中舞動,身影看去是那樣的孤獨。曹碧涵看在眼裡只覺意外與心疼,忍不住低了聲音:“對不起……啊——”
話音未落,腳下卻忽地一滑,整個兒險險地往田埂下栽去。
楚鄒連忙就勢將她一扶。她因著身子後仰,那纖細的手腕便從袖中滑出,光潔的肌膚上只見道道紅痕,新的舊的惹人刺眼。
楚鄒不禁蹙眉:“你手怎麼了?”
曹碧涵連忙把袖子捋起,尷尬地咬了咬唇:“無妨。不過是我家姑奶奶打的,都已經習慣了。”
“我祖父去世得早,爹爹因為是庶子,自小不得寵,便如同寄養一般。後來執意要娶我母親為妻,便搬出去獨過了。如今他吃了牢獄,我無處落腳,只得硬著頭皮回祖宅。老姑奶奶不喜歡我,說我是野種子,平素沒少打罵。剛開始還覺得疼,現在都打麻木了。我如今最大的願望便是能給父親伸冤,等他從大牢裡放出來,我便與他遠遠地離開這裡!”
她應是自小遭受欺惡,而生出十分犟硬要強的性格,泰然得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又像忽然記起來什麼,從袖中掏出一個本子道:“對了,這是我父親從前為官時的筆記,我也不曉得有什麼用處,你看看可對案子有幫助。”
她這般輕描淡寫,楚鄒便也不好去寬慰甚麼,生怕觸及女兒家薄薄的臉面。接過本子略一翻閱,見只不過一些筆畫與數字,便闔起來:“你父親是僉書,專管做賬的?”
曹碧涵點頭:“唔,他做了很多年僉書,一直都是悶頭老實的。這次在山陽與清河監管買地,原以為終於能升一升職,不料卻被誣陷了貪汙。”
楚鄒只當是個小案子,那些太監抓了她父親去,不過是為了圖個省事,老遠堵住那些富戶與桑農的口。便寬慰道:“馮琛是戶部的尚書,他必譴人替你父親重新審案。倘若你父親果然未曾收受賄賂,應該不多少日子便能出獄。”
曹碧涵眼目濯濯,祈盼地抬起下頜:“若果真是如此,公子可否捎帶我去京城麼?我想在京城找個當差的活兒,一併等爹爹出來……光靠給老姑奶奶養豬,不曉得攢夠盤纏要到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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